醫館外，風吹槐樹，樹葉婆娑。

　　醫館里，藥香撲面。

　　“以后崔白才的藥，全由你來？”

　　周元珍聽到方正的話，臉上露出復雜情緒，似被什么事觸動心弦，嘴唇蠕動幾下。

　　“你這小娃……又何必做到如此……”

　　方正感受到了周元珍的情緒，他微笑不語。

　　替周郎中配藥，對他來說，百利無一害。

　　由他給崔白才配藥，后者不僅不打人，還能得賞賜，甚至去礦坑都能省許多力氣。

　　這樣的好事，不干白不干。

　　更何況，還能幫到周郎中。

　　既無風險，自然做得。

　　方正對周元珍微笑說道：“先生，沒什么，交給晚輩便是。”

　　周郎中神色復雜，抖動幾下嘴唇，微微嘆口氣，轉身去了。

　　第二天晌午過后，崔白才果然再次前來。

　　“五花玉髓散，快點！”

　　方正能清清楚楚感覺到，崔白才話里的急不可耐。

　　“崔爺稍等。”方正也不多話，很快幫崔白才配好一碗藥。

　　和昨日一樣，配藥時，他動作極為隱秘地，往里面加了幾味東西。

　　湯藥透亮，藥香中帶著花瓣香氣。

　　配好后，他把瓷碗遞給崔白才。

　　崔白才前日已經服用過次藥，此時不疑有他，端過碗一飲而盡。

　　之后，他蒼白的臉上，逐漸涌現幾分血色，陰霾如禿鷲的臉上，也露出愉悅笑意。

　　他沖著方正點點頭，離開醫館。

　　方正看著監工離去的背影，嘴角扯動微笑一下。

　　周先生幫方正不少，對方正有恩。

　　一飯之恩尚且不忘，何況亦師亦友之恩？

　　總得幫他出口氣才行。

　　……

　　一個月后。

　　這一日，方正正在藥廳里研磨藥材，崔白才的聲音響起來了。

　　“方小哥，我的藥可磨好了？”

　　方正抬頭，見崔白才從外面走進來。一驚藥廳，他馬上對方正咧嘴微笑，顯得十分熟絡。

　　方正放下手中活計，沖他拱手一笑：“崔爺來了，藥馬上就好。”

　　他開始幫崔白才磨藥，崔白才看著方正，神色已經不復一個月前那般狠戾，而是一臉和氣。

　　他對方正笑笑：“這許多日子下來，方小哥你的氣色倒是好了許多。”

　　“托崔爺的福，小子在這醫館，每日無事，把藥材當飯食進補，下礦也不勞累，自然氣色一日好過一日。”方正微笑答道。

　　“我卻不成啦，這臟腑暗傷，一日痛過一日，若不是你的五花玉髓散，恐怕早就撐不住啦。”崔白才嘆息一聲，搖搖頭，神色有幾分黯然。

　　方正聽出了他話里帶著的不安，開口道：“崔爺說笑了，您身體壯著呢，堅持飲藥，早晚會好。”

　　“唉，武者的身體……你不是武者，你不懂。”崔白才搖頭嘆息，不再言語。

　　方正見崔白才不愿言語，也不多話，專注配藥。

　　不久，藥配好了。

　　“崔爺，您的藥。”方正遞過瓷碗，抬頭看了崔白才一眼。

　　此時的崔白才，臉色發白，黑眼圈濃郁，雙顴下陷，形如厲鬼。

　　看到藥湯，他舔一下嘴唇，劈手奪過瓷碗，如同餓了十多天的鬣狗，終于看到肉食一般。

　　他一把奪過瓷碗，幾口便把藥湯喝下去。

　　方正始終面色平靜，看著崔白才喝完碗里藥湯。

　　不遠處，正在翻看醫書的周元珍，忽然抬頭看了崔白才一眼，眉頭微皺，似有怒氣。

　　崔白才喝完藥，雙目緊閉。

　　半響，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臉上恢復幾分血色。

　　“方小哥的藥，當真了得，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就被傷痛折磨致死了。”他臉上有了血色，又堆起笑容。

　　對方正說話態度時，方正甚至聽出一絲諂媚。

　　喝完藥，崔白才摸出十幾枚錢丟在柜上，照例比藥價多出兩三枚：“多的賞你。”

　　說完，心滿意足轉身走了，神色就像是走出青樓的客人。

　　崔白才剛一走，周元珍重重將手中醫書往桌上一拍，砰一聲巨響。

　　他長身而起，怒氣沖沖，大步行至方正面前，大聲道：“你給他用了什么藥！”

　　“眼黑心焦呼吸急……你是不是用了罌果！”

　　他大怒道：“咱們是醫者，醫者要有醫德！隨意給人用罌果入藥，這是害人！你這樣會被百草神降罰的！”

　　說完，周元珍長嘆一口氣，指著藥廳大門：“你走吧，醫德不配，老夫這里，留你不得了。”

　　“先生，可是……晚輩并未用罌果。”方正神色平靜，誠懇答道。

　　“什……什么？未用？”周元珍一愣，“未用罌果？可他呼吸急促，神色焦急，分明是上癮！”

　　“確實未用，請先生過目。”方正一抬手，指著柜面上琳瑯滿目藥材，“都在這里。”

　　周元珍又一愣，神色狐疑，上前仔細查看。

　　“五花漿、五靈脂、角槐果……果然未用罌果，那他剛才的異狀是為何？”周元真神色困惑，接著目光看到兩味藥，恍然大悟，“是因為麝樂香和羊淫脂？”

　　“先生高明。”方正情緒愉悅，咧嘴一笑，“此二味藥，均為男性大補，五靈脂和角槐果生效，臟腑開始愈合時，男性補藥同時生效，病人體內生機躁動，讓他誤以為是藥效勃發，實則是春心躁動。”

　　“時日一久，每日心中躁動，夜不能寐，卻又對這種感覺念念不忘，便會成為崔白才那般模樣。”

　　周元珍頓時恍然大悟。

　　他老臉一紅，露出愧疚神色。

　　“竟有這種辦法，真是精巧想法……卻是老夫想疏漏了。”

　　他整理情緒，神色肅然，沖著方正拱手，深深一揖：“小子，老夫剛才言重了，勿怪老夫。”

　　“先生不必如此，是我沒說清。”方正連忙回禮。

　　“你這確實是奇思妙想，可是……”

　　周元珍糾結片刻，又搖頭嘆氣起來：“唉，可吾輩畢竟是醫者，這樣做，未免有損光明磊落……”

　　“先生，我是覺得那崔白才太過過分，想幫您出口氣。”

　　“不妥，老夫總覺得此舉大不妥，大大不妥……”

　　“的確不妥，大大不妥啊……”周元珍搖頭晃腦，一邊嘆息，一邊往藥廳外走去。

　　然而，行至藥廳門口，他略一思索，又轉身回來了。

　　走到藥柜前，周元珍拿出一味藥材，擺在方正面前，一字一頓道：“加點良香，可以掩蓋羊淫脂的氣味。”

　　“……？”

　　“麝樂香可以多加點。”

　　“……先生。”

　　“咳，何事？”

　　“羊淫脂和麝樂香不多了。”

　　“老夫這便進城采買。”

　　“……等等，您不是說，醫者不應該使壞嗎？”

　　“用藥不能算使壞！醫者的事，怎么能算使壞？醫者的事……”

　　周先生略微惱怒的聲音響起。

　　于是醫館里，便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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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間，七八天過去。

　　又一日，崔白才照例來取藥。

　　這次他不是獨自一人前來，在他身后，跟著一個年輕的，陌生面孔監工。

　　打過招呼后，方正照例開始配藥。

　　那個年輕監工，在藥廳溜達一圈后，便明顯失了耐心，漸漸焦躁起來。

　　崔白才黑眼圈濃郁，看到年輕監工的焦躁模樣，笑罵道：“這么一點時間也不想等？習武人怎能沒如此沒耐心！”

　　說著摸出一卷書，丟給年輕人：“給！大力伏牛拳！自去院里練習，莫擾老子！”

　　那年輕人接住拳譜，一臉喜不自勝，拿著拳譜，興高采烈出庭院去了。

　　正在配藥的方正，卻微微屏住了呼吸。

　　大力伏牛拳！

　　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