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后,出臺的限制三輪車出行的政策越來越嚴。鎮上有支城管專程逮三輪車,逮到就沒收。
阿云被沒收過兩次,有次推搡間還讓他摔了跤。他摔到地上后抱著車輪子不撒手,但沒用,最后還是被收走了。
宋萍想讓阿云要不就別跑了,她每個月給生活費,但阿云不樂意待家里玩兒。
鎮上其實也有三輪車在跑,只是那些三輪車印刷上了統一的顏色,還貼上了車牌,俗稱正規車隊。
阿云去問過,這車租金高,買一輛更得上萬。他買不起,別人也不賣給他,因為他腿不好。
阿云知道鎮上收了三輪車就不會再還回來了,所以,他只能買新的。新的是三四千塊錢,總比上萬好。他每天早晚跑,避開他們上班的時間。
這天,阿云騎著三輪車,心想今兒個再拉上兩個客人,就掙夠六十塊錢,他就可以收工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剛轉個彎,“砰”的一聲,一輛電瓶車摔在他旁邊。
阿云腦子里嗡嗡的,等他反應過來時,地上“哎喲”叫喚的短發、五大三粗的女人,已經打電話叫來她附近的七大姑八大姨。
“報警啊,快報警。”女人電瓶車后拉著的倆學生娃子直嚷嚷。
“報什么警,不能報警。”七大姑眼神一厲,瞪了孩子一眼,隨即朝阿云道:“報警你的三輪車會被收,直接上醫院吧,你說呢。”
“對,不能報警,去醫院,走,走去醫院。”此刻的阿云腦瓜子暫停思考,像個提線木偶似的將人拉到醫院。三輪車是新買的,不能再被收了。
人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縫。鎮上的公立二醫院停電,拍不了片子,可女人還抱著膝蓋疼得驚叫喚。
正當阿云手足無措時,七大姑八大姨里傳出一道聲音:“去寧華醫院吧,那里醫骨頭醫的好。”
阿云躊躇片刻,寧華醫院是鎮上的私立搶錢醫院,沒病往小病說,小病往大病說,大病往重癥說,是個踏進門就收費的鐵桿子醫院。
什么是鐵桿子,就是那種又臭又硬,還沒人能弄得動的醫院。聽說好多人被騙之后求助無門,只能認栽。
可眼下有什么辦法呢,阿云咬緊牙,心下一狠:“去!”
大不了不要這不值錢的面子,看在自己殘疾的份上,醫院也不得坑人吧。
然而,狗吃屎是不分人群的。
“粉碎性骨折,保守治療,住院四十五天,兩萬五包治好。看在你困難的份上,收兩萬,去交錢吧。”
“嗯,還有護工費,病人家屬自己照顧,你就按一天一百給人家算吧,四十五天四千五。這錢不給我,給病人家屬。”
聽著院長的話,阿云只覺得一道天雷滾滾:“片子呢,我要看看片子。”
“片子?”寧院長眉頭微蹙不悅道:“那是專業人看的東西,給你也看不懂。”
阿云交了一萬塊錢,稀里糊涂的回了家,后來仔細一想,不對啊,他分明沒撞上人,是那人自己超車沒剎住摔了的。
思考兩天后,他決定報警。于是問了各個親朋好友,可親朋好友卻說不能報警,賠錢算了。
于是,報警一事又擱置了。
之后過了一周,女人打電話來說醫院沒費用了,讓交費。還有核酸檢測的費用,陪護費等等。
阿云想了想,自己不能就這樣交出去。于是說沒錢,她家先自己墊。女人瞬間炸了:“墊什么墊,老娘沒錢。你要不交老娘就來你家養傷,醫院也甭住了!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內必須給錢,否則沒完。”
阿云傻眼了,他自詡是文明人,這種事兒如何辦。于是他打電話給一直讓他報警的宋萍。
宋萍依舊堅持道:“那就報警,我會打電話問醫生,爹你明天一早去報警,讓警方來處理。即便是要給錢,也不是她說什么就什么,首先責任就得劃清楚。”
宋萍在外地沒法回來,但她在出事兒那天就將剩下的一萬轉給阿云了,就怕阿云慌張擔憂。只是這個事兒,還得報警,不能吃悶虧。
于是,阿云決定了,他明早就報警。而宋萍在當天下班后給寧醫生打了電話,問她女人的傷勢,骨頭到底碎了幾塊需要如此巨額費用。寧醫生說不是他接的病人,如果是被人撞了的女人他大概知道。
宋萍立馬反駁了,不是撞的。事實如何,需要警方判定。不過等警方判定時,我們需要醫院提供收費清單以及定價標準作為憑證。
這下寧醫生慌了,東扯西扯扯了一大堆前言不搭后語的話。還說女人說就是你爹撞的,你爹喝了酒。
宋萍呵呵,誰的爹誰知道。她爹,壓根不喝酒,最多也就身體不舒服時喝點藥酒。
長期待在一線城市的宋萍,壓根兒不知道有句話叫:“野蠻之地,豈有理可言,法可依!”
她第二天咨詢了鎮政府工作人員,接線員說得找司法所。于是,她打電話給司法所所長。所長是個好的,說是這事兒報警或是起訴都不應該由你家來,等她家來。
而阿云那邊,去了警署,但是警署沒出警也沒協調,只說了句:“她賴你也賴,等她到你家時就報警,到時候我們就能介入處理。至于事故,得找交警。”
于是阿云又去找了交警,等了一上午終于等到出警的回來。但人家只說了句:“這么久也查不出來,他們判定不了。你若真要報警,便寫成文字交過來,我們往法院報。”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出去吃飯去了。
阿云沉下心來一想,警察說的對,等女人真要去家里時,他就報警。結合宋萍說的,就讓女人自己報警處理。
于是,等女人再次打電話時,阿云明確表示了讓她報警,找交警來處理,他只認警方判的,警方怎么判他怎么認。
再次見到女人,是一周過去后。女人又打電話,說是沒錢了她要出院了,她要找阿云要錢。
阿云還是那句話:“你找警方,警方如何判我如何認。”
女人說阿云當著寧醫生的面說的要負責要給錢等等,阿云說:“我沒說過,何況寧醫生開的是醫院而不是法院。”
之后,女人便將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