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了上海,我就很少回家。我知道萬籟俱寂的夜定然是母親煎熬的容器,可有些隔閡一旦生成就很難再冰釋前嫌,更何況以我的性格,有些事一旦在心里落了跟,就永遠都會是一道過不去的坎,即使她是我的母親也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移或許我們會一改常態以禮相待,但是我們彼此其實都知道,那并不是和好如初了,而是算了……
我每個月按時給她打錢過去,從起初的五百到八百再到一千。錢不算多,但是除去日常生活開銷和我存下來打算還他的房租,毫無盈余。
有一次他從國外回來,帶回來一個LV的包送我,我沒要。他問我不喜歡?我說無功不受祿。他說我傻,跟了他那么久什么都沒要,問我圖什么。這是他頭一次這么正兒八經地問我這個問題,而且,他似乎是真心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我卻沒正經地回答說是圖他的皮囊和色相……
結果不了了之,就像當年他問我喜歡他的什么,我卻給了個口是心非的答案。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我無法在直面問題的時候給出最合時宜的答案,這個問題其實一直困擾著我。我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心理,后來也看過一些心理學的書,覺得這或許是出于自我保護的一種本能,因為打心底里我其實并不信任任何人。
圖什么呢?其實我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思來想去,后來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心理。有一段時間里我覺得是自己心理出了問題。童年乃至少年時期父愛的缺失導致的“戀父情節”,與其說我喜歡他的擁抱,或許是我貪戀他所能給我的如父如友的感覺。但是我沒有去看心理醫生,生活本就拮據,沒必要為這些瑣事再去浪費錢……
那年中秋前夕他在我那兒,剛好我媽打來電話問我放假回不回去,說是給我安排了相親對象。我以節假日路上堵得很為由,說不回去了。她很生氣,質問我為什么總是不回去?她問我既然沒有男朋友,為什么總是不愿意去相親?質疑我是不是在外面被人包養了,所以不愿回去也不愿相親!
我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手機聽筒聲音不輕,被他聽了個正著。我看向他,他正看好戲似的等著我的回答……
回到電話這頭,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我冷靜得出奇,就連自己也詫異怎么可以這么冷靜,甚至是冷漠。
我反問她說被包養怎么了?你還不是每個月花著我給你的錢?
她那邊氣不打一處來,仿佛我這樣的話等同于承認了被包養的事實,于是罵出了一些很難聽的話……
我沒有調低聽筒音量,也沒有走到外面去,只是任由電話那頭就這么罵著。
房間里靜得出奇,全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我媽罵我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我抬眼看他,發現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處變不驚,慵懶地躺在床里用手撐著頭看我,依舊是那副置身事外看好戲的表情。
后來我媽或許是罵累了,責令我這次放假一定要回去。而我也犟得很,如若她剛才沒有說那些話,磨一陣或許我也就回去了;可她既然都把說說到這份上了,我還回去干嘛呢?吵架嗎?
我說不回去了,包養我的老板不讓我回去!
真假摻半,但在不知情的人聽起來這就是句氣話。
那時候的我壓根就沒有想過,我這些惡言惡語會給母親帶去多大的傷害;也不曾想過,她會不會因為我的這些話而在無數個孤清寂靜的夜晚煎熬著難以入睡。
她也氣我氣她,但是畢竟是母親,她婉轉了口吻,說既然不愿回去,那她來這邊找我。
來上海這么多年,我從來沒告訴過她我的詳細住址。一來怕她有事沒事來找我,麻煩;二來,最是怕她不打聲招呼就來,萬一要是撞上了他,就完了……
我說你別來,我這邊地方小,住不了兩個人。她說她住酒店。我說你知道節假日上海的酒店多貴嗎?她沉默了……
對話就這么進了死胡同,我掛了電話看向他,他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我便順從地躺進了他的懷里。
他避重就輕調侃說你媽最近怎么老叫你去相親?
上次我媽打電話叫我去相親,我跟他提過一口。
我說我都二十七了,在我家那小縣城里,很多二十七歲的女人小孩都能跑了,我媽是傳統保守婦女,能不急嗎……
他說那你怎么不回去?萬一相親對象是個高富帥呢?
我說富能富過你嗎?帥能帥過你嗎?如果沒有這兩者,高有什么用?
他笑彎了眉眼,說你這是在嘲諷我矮嗎?
我否認,就被他嬉笑著按在了床上。他沒正經地問我是不是想結婚。
我也沒正經地說你娶我,我就結。
一來一往的試探,我不知道他帶了幾分真假,可這是我在他面前最后一寸傲骨,縱使剝露在他面前,我也絕不允許它碎在他面前……
結婚……
曾經我很渴望一段婚姻,以為婚姻和愛是可以畫上等號的。可直到匆忙地結束了上一段婚姻,我才明白其實這世間很多看似可以畫等號的事物,實際上并不能真正重合。如果是靈魂契合的兩個人,婚姻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一紙證書;倘若是同床異夢的兩個人,婚姻就反向成了束縛。
我從未在我們家族任何一個女人或是男人身上看到過幸福的婚姻。他們要么就是離異,要么就是爭吵不斷。這讓我害怕,也讓我畏而不前。我要的很多,我怕對方給不了我想要的。而上一次沖動的婚姻告訴我,好的東西必須寧缺毋濫,但求錦上添花相得益彰,萬不可為了蠅頭小利或是一時沖動而喪失了理性……
本以為我可以以父母輩的婚姻為鑒,經營好自己的婚姻,只可惜很多時候決心敗于現實。一個巴掌拍不響,而一個人的努力維持不了一段婚姻。沒有原則性的錯誤,就無法評判對錯。只是不同原生家庭造就的不同的品性導致了婚姻組合中的不同站位,君向瀟湘我向秦,方向不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