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源于萬物,通過術式刻印的方式來施展魔法,其效果是由施術者的精神力強度與自身熟練度決定。魔力歸于萬物,世間飄蕩的尚未利用的魔力通過術式轉化為其他元素魔力散布,以此促進世間魔力不規則流動,進而影響了自然塑造、物種變遷。我們既是受益者,也是牽連者,凡事皆有代價,希望你們在今后使用魔法時能多思量這句話。”
魔法學院的某間教室里,一位中年教師手持短杖,指著身后黑板上的內容,傳授魔法知識。因正值假期,教室里聽課的學生寥寥幾人,而他們中大多是未通過學期考核的新一屆學生。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中,時斷時續的瞌睡聲一直徘徊于教室內,打擾甚久。
這位目光犀利的課任老師看向最后一排,那個獨坐一桌的黑發青年,終是忍無可忍揮動手中的魔杖直指向那青年。
“卡修,你又在睡覺!”
一團蔚藍的火焰猝然襲向那沉浸在睡夢中的黑發青年。深睡中的他猛然睜開了雙眼,瞬間挺直身板,嘴唇微動,身前便凝結了一小塊寒冰與那藍火相碰。
兩股相對的元素相抵消,霎時室內彌漫起朦朧的霧氣。
這位名叫卡修的青年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老師,您的咒語是否念錯了,為什么是藍火?難道衰老已經影響到您的意識了嗎?”
板著臉的課任老師非常嚴肅地注視著這位毫無紀律的青年,“本來是打算用烈焰的。卡修,就算這節理論補充課你已經聽過很多遍了,但你也不能在課上睡覺,影響周圍的人!下次,你注意一點!”
“知道了,知道了,我小聲點,不打擾他們。”接著卡修雙臂相抱,趴在桌上再次睡去。
看著他這放蕩不羈的樣子,課任老師也對此感到很無奈,但也只能轉身繼續講課。
“他是誰啊?竟敢在查爾老師課上睡覺。”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事故”,坐在前幾排的兩個學生來了興趣,竊竊私語著。
“這你都不知道?他可是卡修·羅啊。”
“真的?就是那個學生會會長。”
“對啊,別說是查爾老師,就算是安娜院長來了,也拿他沒辦法。畢竟他可是學院的大人物啊。”
“有那么厲害嗎?我怎么不知道?”
“你們兩個在私語什么呢?認真聽課!”短杖猛然敲擊面板,驚得二人端正坐姿。
不過一會,待教師走至教室后排,二人趁他目光偏移,又開始小聲交談。
“聽高年級學長說,每年的全國魔法學院大賽都是在他的指導下奪得第一。而且他還是最早一屆安娜院長親手帶出來的。”
“第一屆學生,那怎么還留在學院,現在跟我們一起上課。”
“這我也不知道,據說每屆畢業考試他總會想盡各種辦法讓自己不及格,也沒人知道他為何這么做。而且我還聽說他在學院建立之前就跟在院長身邊。無人知曉他來自哪里,也不知道他在這里待了多久,甚至他的身份始終是個謎。但卡修·羅這個人一直是異世學院的一個傳奇。”
“想不到坐在我們身后的人,來頭這么大。”少年不可思議地點了點頭。
“你們聊得挺歡啊。”
二人頓時身后一激靈,一股恐怖的壓迫感沿著脊梁爬上全身。
查爾俯身捏住他們二人肩膀,臉上帶著不祥的笑容緩緩說道:“既然這么在意,那不如你們把校史抄寫三遍,好好了解一下學院。明早交,可別忘了。”說罷他拿起魔杖“稍微”敲打了一下他們。
他走后二人忍著痛,捂住頭,不再言語。
下課后教室里的學生收起課本紛紛離開,卡修也補足了昨夜未睡的覺,起身想去活動活動。
今天的課也是照常無聊呢。他漫步走在教室旁的過道里,低頭思索著中午該吃些什么,下午學生會那邊還有什么事要做等一系列瑣碎事。忽然,前方有人叫住了他。抬眼見到來者卡修立馬禮貌起來,上前恭敬地打起招呼。
“中午好,西莉亞老師。您找我有何要事?”
“不是我,是安娜她要跟你商量一些事,她現在就在辦公室等你呢,快去吧。”說罷她抱著胸前的教材,和卡修擦身而過。
“院長叫我?”卡修不明所以,徑直走向教導樓最高處學院院長辦公室。
這里平時很少人來,是學院里最寧靜的地方,身為異世魔法學院院長的安娜便在此處沒日沒夜地工作。這次叫卡修來,屬實有些罕見。
“安娜院長,你找我有什么事嗎?”卡修推開門問道。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位留著灰色長發,年齡在四十歲左右、容貌依舊動人的女子,她那澄澈的紫色眼眸瞟了卡修一眼,目光便回到了桌面上一堆繁雜的文件。
“請坐。下次記得先敲門。”
“這我當然知道。”卡修走到辦公桌前對著安娜坐了下來,見她未有發話的意思,他便靜靜等待著。
過了良久,忙完工作的安娜才抬起頭,扭動險些僵直的頸椎,挺直脊梁,健碩又不失曼妙的身形呈現出優美曲線。她將文件推到一邊,這才正眼看向卡修,隨后鄭重其事般說道:“恭喜你,卡修。你畢業了。”
“什么!”卡修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你已經符合大陸上的魔法師的要求了。”安娜立即補充一句。
“我知道,但是……我還不想離開學院啊!”
安娜拿手掩面嘆了一聲,“其實我也舍不得你,只是作為男子理應當出去闖蕩一番,展現自身才華,作出一番事業。”
卡修哀傷地回應道:“可學院畢竟是我的家啊!”
聽到這安娜不由得笑出了聲,捂嘴偷笑了一陣后瞬間換了另一幅平常姿態。“好了,好了,想當年我從軍征戰的時候都沒現在演戲這么難,卡修你的演技簡直令我佩服,你都可以去做話劇演員了。”她上身后傾靠著背墊,又笑道,“行了,別再裝了。你那點心思還能瞞住我,其實你早就準備離開學院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幾天你熬夜處理后事,燭燈的開銷可不小啊。”
剛剛還滿臉悲傷的卡修轉眼間一往常態,肩膀也靠在了背墊上,“嘁,沒意思,還以為能感動你一下呢。”安娜忍俊不禁,“這世間只有我最了解你。想走就直說嘛,你就是放不下這身段。”
“我確實該離開了。我走后學生會會長就由阿諾斯來擔任,他能管理好學生會。其他的事,我也安排得差不多了,再繼續賴著不走,只會給學生會徒增負擔。”卡修轉頭看向一旁墻面上掛著的往屆學生會集體畫,審視過每一張熟悉且相伴溫馨記憶的面孔,心中不禁感慨萬千,隨后站起身往門外走去,“是時候該離開了,一切都要過去了,該讓新人來創造學院的未來了。”
走到門外正要關上時他恍然間站住了,欲回頭卻又止住,只是輕聲開口道:“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安娜注視著他的背影,微笑著,“你放心,有空常回來看看,這里永遠歡迎你,卡修。”
遲疑了一陣后,卡修還是忍不住,轉身朝向這位養育他多年的亦親亦師亦友的人彎下腰,鞠躬,告別。
“告辭。”
翌日清晨,在學院禮堂內安娜為卡修舉行了一個小型送別儀式,學生會在校學員和幾名教授過卡修的教師一同為他送行。
在學院高大的院門前,安娜親切地拍了拍卡修的肩膀,說道:“在外面可要收斂些,別惹事,不要辱沒異世的榮光,然后去做出些值得他人稱贊的大事吧。”卡修回以堅定的目光,點了點頭,“我不僅會做到,而且還要做得更好。”
“那我期待你的名聲傳到學院。”
學院的大門緩緩打開,院外早已有一輛馬車等候。卡修不舍地踏上了馬車,往身后昔日的“家人”揮手告別。
馬車啟程了,望著后面漸行漸遠、最終影沒于深山森林的家園——異世魔法學院。即便他十分留戀那個成長的地方,但現在自己也該放下過去,踏上遠途的道路。
馬車緩緩駛向他的目的地——水晶城。該城位于蘭德帝國,是最重要、繁榮的發達經濟城市,因那里附近有豐富的晶礦、盛產各種高純度的晶石而被阿德國王稱之為“水晶城”,享有第二“帝都”之美名。
在其途中卡修百般無聊,便把背包中的物件一一拿出,有些是他在比賽中贏得的獎品,還有的是自己打造的附魔裝備以及一張冒險者招應卷軸與一封介紹信。
“準備得還真細膩。”他撐開卷軸仔細閱讀上面的內容。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打開門說到地方了,卡修隨即收好卷軸、物品,拿上背包下了車。
剛一落腳,呈現在他面前是超出想象的一座宏偉而龐大的城市,城內建筑大多由水晶建成,到處是水晶的身影,各式各樣的行人在石板鋪成的街道上來來往往,連空中也有魔法師的身影;城中央竟有一座完全懸浮在上空的島嶼,底端完全是由晶瑩剔透的水晶原石組成,那便是城市的警衛總務處,許多魔力等級極高的魔法師在那里工作,負責整座城市的治安管理。
在領略了城市的風貌后卡修拿著安娜給他的冒險者招募卷軸,按著上面所給的路線他找到了冒險家總會館。雖然從外面看會館占地十分狹小,但去后里面的空間卻十分寬闊,大約可容納幾千人。卡修不知等了多久,才從長龍般的隊伍中排到服務柜臺前。
“你好,我是異世魔法學院的畢業生,來登記成為冒險者。”邊說著,卡修把卷軸及介紹信遞給柜臺的工作人員。
“好的,請稍等。”工作人員晃動手中的印章在一張卷紙上用力按了一下,那書卷上便出現了卡修的名字,她還拿出一枚銅制徽章,“請到指定地點報到。”說罷便把卷書、信及徽章一并遞給他。
這就完了?這流程也太簡單了吧。卡修嘀咕著,接過這幾樣東西,看了看卷書上的新地點走出總會館,沿著所指示的路線來到了另一處會館——賞金會館。這所專門發布報酬工作的機構,由國王允許設立的冒險者會館來掌管多個賞金會館,各種賞金工作對于一些無正規職業的貧困人員提供了極大的幫助,同時也有利于治安環境與穩定整個國家局勢以及王權的統治。
卡修雙手推開賞金會館的大門,里面人聲喧雜,有佩戴銀劍銅甲的不同等級的冒險者以及會館專職的賞金獵手,還有一些住宿在會館的其他機構人員,甚至有彈奏優美的曲子、希望有人施舍的游吟詩人。總之,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都聚集在這里。
他穿過人群到柜臺報名,在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賞金會館的名冊上時,卡修為即將到來的新生活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對于充滿未知的前路,他從不抱任何期待,遠離了溫房,他也會感到迷茫、無措,但唯一能慰藉的,確幸的,是自己還擁有過硬的本領。無論是何種情況,他都能有對應的辦法,只不過必經之路上的麻煩與勞苦,很是讓他討厭。一想到以后生活充滿勞累,卡修不禁又嘆了一聲。
待會館員工看完安娜寫的介紹信后,立即離開崗位跑上二樓,過了一會兒他急忙下樓來到卡修面前,換了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請卡修上到二樓。卡修心存狐疑,順著樓梯走到二樓。
二樓里眾多員工正有序處理和分配堆積如山的委托,卡修便知道此處是會館最重要的地方。員工們把委托有序地貼在周圍的墻上,那四面墻整面貼滿了形式多樣的委托,不留一絲空隙。
另一位員工領著卡修走進一間像是管理員的辦公間,里面布置簡樸,一位身穿深色、會館高等制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棕色方桌前,閱覽手中的介紹信。員工微微傾身告辭,關上了房門。外面的噪聲顯然減小了許多,房間內就顯得格外安靜。
“呃,這位……先生?您好。”卡修想先打破這層逐漸凝固的氛圍,說道,“我是異世魔法學院的畢業生,卡修·羅。請問我有什么為你效勞的嗎?”
“嗯,是挺禮貌。”忽然,男子把信折好放進抽屜里,站起身整理衣領,一雙深邃的眼睛正上下打量著卡修。
“唔,抱歉,方才審核委托耽誤了點時間。初次見面,我是這座會館的館長。”男人繞過方桌,上前握手。“信上,爵士已講清你的事跡,很不錯。雖說你是爵士的學生,能力肯定不凡,但我這個人更相信真實實力。”說罷二人走出房間,回到了嘈雜的空間。
避開行事匆匆的眾人,館長帶著卡修來到其中一面貼滿委托的墻,不同于其他的是這么墻上的委托形式明顯要比另外三面墻上的更高級,所支付的報酬更豐厚。卡修立馬明白這種級別的委托絕不是一般冒險者可以接取的,而發布這些的委托人的身份也絕不一般。
館長瞟了卡修一眼,面向那些高級委托,說道:“看來你已經發現了,這面墻是專門接受那些上層權貴們的委托,不,應該稱之為‘懸賞令’。因為是大人物的請求,必須謹慎對待,如果任務失敗,會館的信譽和資金都會遭到嚴重損失,所以會館方面只能派出青鋼級以上的成員來接取。”
聽著話,卡修快速瀏覽了一遍,一些用精美卷紙書寫的懸賞令的確如館長所言,具有很大難度,而且對冒險者選取的條件也很苛刻。
“館長先生,不會只是跟新人講解這些吧。”卡修斜眼看向身旁以意味深長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的男子,見他嘴角微微上揚,便知道他有什么想法在考量著。
館長沒有回答卡修的提問,繼續說道:“雖然高層們下達的懸賞令執行難度很高,但所得的回報可不僅僅是上面的酬金,隱藏在這些背后的權貴利益才是真正的報酬。”他隨手摘下一張懸賞令,遞到眼前審閱,“若是事情辦成,高層們得到利益心滿意足,會館也能跟著沾光,更別提接取任務的人會獲得怎樣的繁榮富貴。可若是搞砸了,那后果可不堪設想。”
摘下的懸賞令又被館長重新貼好,雙眼的余光瞄向身后尚未涉世的青年。
“我過去受恩于爵士,當然會幫你這個忙。只是,你是否像爵士那樣有膽識呢?”館長轉過身,輕聲說道:“給你一個展示實力的機會,選一個吧。”
卡修瞟了他一眼并未回應,又走馬觀花掃視了一遍,大半面墻的懸賞令都被他看完了卻遲遲沒有做出選擇。忽然目光定格在底下角落一張發卷、褪色的懸賞令上。
低下身將它小心揭起,在仔細閱讀上面的內容后卡修終于下定決心,揭下了一張粘貼在榜上許久未曾有人接取的懸賞令——調查夜暮森林的詭異蹤跡。
館長掃了一眼,小聲笑道:“那么多能討好上層權貴的懸賞令你都不選,卻挑了個毫無意義的苦差事。不過這樣也好,這些長年閑置的活終是有人來干了。”
“與其放任不管,不如先拿來練練手。”卡修無視對方冷嘲,徑直下樓走向柜臺登記,把懸賞令折疊好放入背包內。臨走前還對館長說道:“那些閑置的委托就拜托館長您好好整理,之后就由我來‘清理干凈’。”說完便從容地推開大門,走到另一處喧囂的地方。他拿出水晶城附近的地圖,在上面尋找夜暮森林的具體位置。
其實夜暮森林位于水晶城外的巨靈森林內,是一處被山脈遮擋住陽光,因此終不見日、被陰暗籠罩的小森林。
由于路途遙遠,卡修決定召喚出自己的寵靈獸——“地獄犬”,它那一身漆黑的皮毛下隱藏著矯健有力的四肢,一對猩紅的獸眼和一排銳利的獠牙讓過路人唯恐避之不及,他稍微撫摸了它的脖頸、拍拍側身,然后縱身跨坐在它身上奔向城外,一路上引起不少人駐足觀望。
話說水晶城真大啊。卡修心中贊嘆城市的規模龐大,找了半天也沒有看見城墻的影子,他干脆使用空間魔法瞬移到剛才下車的地方,稍微繞了點路才出城外去。
城外又是一番別樣的風光,看那湛藍的天空時不時飛來幾只鳥兒,發出悅耳的鳴叫宛如清脆的曲子一般;聞著迎面拂來清爽的空氣實在是令人心曠神怡;清風徐來,一陣陣麥浪翻涌著散發燦爛的金光;麥田邊散落幾座農屋,那是務農者生活的地方,他們在這里種植農物給水晶城提供充足的糧食供應。卡修面對這樣怡人的風景不由得感嘆,這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那麥田的盡頭便是巨靈森林,此時夕陽輕吻著山脈,夜幕將要降臨。卡修加快了速度直奔向森林內,地獄犬踩著交錯盤橫的樹根在林內穿梭,一些低等魔獸懼怕它的氣息紛紛逃竄。
在黑夜到來之前他終于趕到了夜暮森林,但地獄犬卻在森林的邊緣停下步伐,呲牙低吼。他知道這是它本能的反感,說明森林內存在著更為可怕的魔獸氣息,無奈只好讓它回到自己的精神海中而自己獨自一人踏入夜暮森林中。
黑夜之中的夜暮森林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周圍死寂一般的靜謐,只有被踩碎的枯枝發出咔嚓聲徘徊著,似乎一個活物都沒有,這為整片森林增添了不少神秘與恐怖的氛圍,著實令人膽寒。卡修隨地拾起一根木棍點燃作照明的火把,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探索著。
在一團黑暗之中僅憑這一點微弱的光亮換作常人早已膽戰心驚,無法承受這令人窒息的環境,這需要十分強大的心理能力才可行走于此。他舉著火把行走于枯枝腐葉上,周圍充斥著潮濕空氣和腐爛植株的氣味讓他不得不捂住口鼻,施放感應魔法將方圓百里探尋了一遍卻沒有任何生命特征,因此他只能漫無目的地游走來尋找一些生命體。
走著走著,突然腳下的土地塌陷,卡修瞬間跌落進一個深坑之中。幸好他眼疾手快一手抓住從土壁里突出的樹根,可這下身子完全懸在半空,下面是深不見底的空洞,不用想便可知失手的下場。他喘了一氣調整呼吸將手中的火把用力一扔拋出坑外,接著雙手用盡全力扯住樹根,雙腳奮力一蹬,借兩壁之間交縱跳躍成功躍出坑洞外。
“呼,好險。”卡修長呼一聲正打算休息了一會,忽然四周樹影攢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靠近。
不可能啊。卡修再次發動感應魔法,確定周圍沒有如何生命活動的現象。他警惕四周,周圍的聲響離自己越來越近,而且還是全方面般襲來。他快速分析當下情況,周圍滿是樹木,地形復雜,不宜在此使用刀劍,附近可能還有其他的陷阱,貿然行動不妥。
那么只能正面迎擊,就地解決了。
唇邊氣息發生了些許變化,集中精力調動體內魔力脈絡,匯聚于雙臂上而形成魔能護甲,宛如漆黑宇宙中兩束閃耀星辰。
來了!
從四面八方竄出幾團黑影,一同撲向外來者。卡修早有預感,事先設下防護罩。借護罩微弱的光芒,他看清了襲擊自己的東西。它們有著獵犬一樣的外形,軀體卻是由木制結構拼接而成,單看它們的活動也與獵犬無異。
卡修猝然展開雙臂,護罩應聲炸開。“獵犬們”四散而逃,潛入樹叢里伺機而動,只有幾只遭到破壞,里面層層復雜的結構裸露。他注意到其中有一塊微小晶體碎片隱隱反光,立馬明白了它們是靠晶石提供魔力來驅動的,隨即再度發動感應魔法檢索四周的魔力流動,果不其然隱藏在樹影中的“獵犬”一一顯露,數量比預估的要少些。
新一輪進攻開始了,“獵犬們”似有預謀般接連襲擊,但這一切都在卡修預料中,他看準它們飛撲過來的時機,迅速出拳,精準命中核心所在,一下便擊毀它們的軀體。交戰同時,他不斷改變身形,躲避其他暗處的攻擊。
直至林間的喧鬧逐漸減輕,地上散落著破碎殘骸,周邊一切再無魔力流動時,戰斗得以終止。
坐著稍微恢復了點體力后卡修站起身,環顧四周依然靜寂。
應該還有別的陷阱和機關,怪不得無人敢來,不過有陷阱就說明有人。
他認為陷阱越多,離他的目標就越近,因此他決定繼續探索這片森林,但在此之前得先吃些東西。這附近沒有任何動物可以狩獵,好在他攜帶了一些簡單的食物,于是在原地搭建了一個簡易的庇護所享受晚餐。
一頓簡單的晚餐過后卡修再度背上背包繼續探索,此時雪白的月光透過疏散的樹梢照亮了整個森林,夜暮森林不再暗淡,林間的模樣他看到一清二楚更方便尋找、避開那些陷阱及“獵犬”。
在林中摸索了許久,正如他所料想得那樣越往深處陷阱的分布越密集,不遠處一座模糊黑色建筑映入眼簾。繼續前行,黑色建筑越來越清晰,到了切近才完全看清這座隱蔽的建筑。
這座府邸位于一處山脈附近,諾不仔細觀察的確很難被發現,府邸的規模并不大,表層裝飾也不雍容華貴卻又不失高雅之氣,雖然歷經風雨有些破舊,但卡修隱約能感受到昔日的輝煌,他上前一步推開了那扇布滿青藤的大門。
嘩啦。
一群眼冒紅光的嗜血蝙蝠奪門而出“吞噬”了卡修,他隨即施展光系魔法驅散了周圍煩人的家伙,待它們全部離開府邸,淡出他的視野后才進入府邸內部。
內部的裝飾與屋外截然不同,精美的垂式蠟燭吊燈懸掛在大廳正中間,下面的大廳鋪著暗淡的紅絲金邊地毯一直覆蓋到大廳盡頭的長形梯廊上。卡修走上梯廊,正面對著墻上掛著蒙上一層灰塵的油畫,他仔細端詳這幅油畫。畫的內容是一對夫婦和一個小女孩在空曠的草地上,從畫框突出的樹枝正好遮蓋住那位紅眸白發男子頭頂上的太陽以及他那仿佛痛苦且慈祥的笑容。
目光停留在那男子身上。白發赤瞳,畏懼日光,這很明顯是血族的特征,如果這里是他的府宅,那么一切就說得通了。卡修暗自猜想道。
看完這幅全家福,敏銳的眼睛注意到畫框邊緣與背后墻面有些許偏移,憑直覺告訴他這畫曾被移動過,伸手摸索發現油畫似乎可以轉動,于是嘗試扭動了幾下。忽然墻內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響,身后的梯廊出現一條通往地下的暗道。
望向陰暗籠罩的臺階,卡修腦海里閃過好幾個應對方案,在做足準備后他手舉著火把輕聲慢步踏入暗道,沿著向下的臺階一步步走,發現暗道連接著一個地下室。
地下室比較寬敞,漆黑的環境中除了陰涼與封閉的壓迫,還有兩側石墻上殘留著火星的燭臺,在有限的照明范圍內仍可見那一縷灰煙飄蕩。
看來剛滅沒多久,應該是有人來過,卡修心想著,而注意這一塵不染的地面后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想。警惕的程度有提高了幾分,他再次發動感應魔法檢索至盡頭的房間。不久感應到生命特征的波紋立即反射回來。
前方房間內右側,體型較小。
為了以防萬一,他抽出一把利劍,橫在胸前的刀刃緊隨緩慢前行的身軀,貼著潮濕的石壁向盡頭的房間移動。橘紅的火光逐漸照亮那間存在未知生命的房間,伸手輕按在木門前,他深吸一口氣、做好了準備,緩緩推開陳舊的木門,拿著火把朝里邊探。
眼前的空間更加陰暗,木門發出詭異的吱呀回蕩在無比寂靜的黑暗中,從深處散發出的隱隱眩暈感仿佛要吞噬掉他所有的意識。
卡修連晃了幾下腦袋鎮靜下來,根據剛才檢測到的方位,他豎起耳朵聆聽周圍一切。雖然周圍很安靜,但他還是聽見了隱蔽角落里一絲細小、略微急促的呼吸聲。站在門口的卡修一直保持著防御姿勢,而目光緊盯聲音來源的大致方向。
時間在此刻似乎停止了流動,好像無限延長一般。在連空氣都要凝固之前卡修試探道:“出來吧,躲藏是無用的,我已經發現你了。”
過了良久,回應他的只有眼前黑暗里傳來的細微摩擦聲。
又過了許久卡修決定打破這個僵局,他左舉火把往前探照,右手握緊斜橫在身前的利刃,眼睛緊視前方隨時冒出危險的陰影,雙腳緩緩挪移,全身神經緊繃,做好及時防御的準備。周圍安靜到極致的氛圍無形中抓握著他緩跳的心,壓迫著他的一呼一吸。
昏暗視野中漸漸出現一件件破舊的木箱,散亂地擺放在眼前,無數奇形怪狀的手工品堆積在里面,空氣中夾雜著鐵銹和木頭發霉的氣味。搖曳的火焰繼續前進,隱藏在雜物陰暗處的呼吸聲愈發的清晰。一瞬間卡修察覺到一絲不安與恐懼的氣息從前方豎直堆在一塊的箱子背后傳出,便將火光對準那塊地方。
呼!
突然一點微弱青色熒光在黑暗中閃爍,卡修下意識后撤幾步,迎面便襲來一股勁風,吹滅了手里唯一的光源,將他吞入漆黑的世界。緊接著他聽到前面木箱被推動的聲響,立刻丟掉手殘熄的火把往旁側一閃,躲開倒下的箱子,并同時施展開感應魔法應對當下的局面。
但就在開啟的那一刻,他感覺到眼前有一團瘦小的黑影撲向自己,便連忙變換腳步將身橫側過來。隨即當那道人影從身前竄過時他迅速出手,順勢抓住了它后頸處的衣口。
“咦?”令卡修詫異的是對方的重量十分輕盈,而且從模糊的輪廓上看體型不大。然而待掉落在地上的火把復燃,房間內又亮了起來后,更令他震驚的一幕展現在眼前。
被拎在手里的,竟是一個小女孩!
微微火光照映著她的淡灰色雜亂長發與掩蓋在麻紡衣下嬌小玲瓏的身體。卡修一時愣在原地,大腦飛速思考這里為什么會有個孩子存在這一疑問,以至于連懸在空中的女孩不停地掙扎與反抗他都未注意到。直至她停止了掙扎,卡修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她感覺有些不對勁。
“嗚哇哇——”女孩雙眼包含淚水,忽然號啕大哭起來,嚇得卡修連忙把她放下。
“哇啊——”
女孩止不住的哭聲使卡修不得不反思自己剛才的行為是否有些過分,同時也想到她剛才躲著自己時心里肯定很害怕。此刻他對癱坐在地上的這個孩子不免心生憐憫,思索現在自己該怎么安撫她的情緒,于是他蹲下身微笑著面對女孩。
“抱歉,剛才嚇到你了吧?”卡修溫和地說道,“實在是對不起,突然冒犯到你,作為道歉,我給你表演一個魔術吧。”他伸出手掌面朝上,口中默念咒語。一輪橙黃色纖細的光環浮現于手心上,接著光環邊緣四個方位延伸出棱角,神秘符文緊跟著排列在棱角之間,然后第二層法陣包圍在外邊,并同樣生出四個細長的錐角,散發著零碎的光斑。
女孩似乎注意到這神奇的現象,泛著淚花的目光轉向卡修手上,哭聲也減弱了幾分。他見這招起效果了,便繼續使手上的法陣轉動,周圍散落的光點匯聚于光環中央,逐漸變化出動物的模樣。
起初是“兔子”在手掌上蹦蹦跳跳,隨后它跳出掌外變成馬的樣子,在地上肆意奔跑。女孩的目光緊隨著它跑上木箱頂端,抬頭看著它從箱子邊緣躍入空中,她驚訝地盯著它又變換成鳥的形態,繞著自己飛翔。光暈照映那對清澈而充滿了好奇的紫色眼眸,稚嫩的臉龐上浮現笑容,她伸出靠攏在一塊的雙掌,它便自然降落在手心,捧到面前仔細觀察這團暖融融的光暈。
它模仿著鳥類梳理自身的“羽翼”,忽然振翅起飛掠過女孩被嚇到的表情,隨即撞擊頂上燭燈。殘留在空中的光斑宛如落羽留下直飛沖天的軌跡,形散的光芒竟點燃了塵埃堆積的燭燈,灼灼燃燒的燭光頓時照亮了整個房間,將黑暗完全驅散。卡修的魔術也到此結束。
在明亮的燈火下二人相互看清了對方的容貌。女孩雖然停止了哭泣,但仍躲在離卡修幾步遠的箱子后面,用那種既害怕又驚奇的眼光打量著他,不久她發出細小、顫顫巍巍的聲音詢問眼前的外來者。
“你是來抓我的嗎?”
卡修收起利劍,輕聲溫和地說道:“別擔心,我只是來探索這片區域,不是來抓你的。”
“你騙人,爸爸說過外面的人都是壞蛋,擅長欺騙,會抓孩子。”女孩仍很懼怕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
“我不是壞人,也不會抓走小孩。”
“我不信,你是從森林外進來的,你剛才說的肯定全是謊言。”女孩身子往箱子后面縮了縮,只露出半只眼睛與垂散眼旁蓬亂的灰發。
“我真的是受委托來調查這里,沒有騙你,不信你過來看。”卡修拿出懸賞令伸向前方。
“真的嗎?”女孩看著那張泛黃的紙,內心似乎動搖了。
猶豫了半晌后她還是妥協了,緩緩走了出來,仍一臉警惕盯著他。可一會兒她又皺起眉頭,面前這位未曾謀面的黑發青年身上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的氣息,心中的恐懼不知不覺減少了幾分。她便又往前走了幾步,快速奪過對方手中的懸賞令然后又退回原位。
“怎么樣?我不會騙你的。”卡修蹲下視線與她齊平四目相對,端詳著那披在兩肩上參差不齊的淡灰色長發和那副沾染了一些泥灰但仍粉嫩的臉蛋以及那對炯炯有神的紫色眼眸。
女孩拿著那張懸賞令反復旋轉角度,眉頭緊鎖著,雙眼不停地轉動。最終她說出了一句令卡修無語的話。
“雖然看不懂,但這么整齊的內容應該是真的,我就暫時先相信你。”
“你該不會不識字吧?”
聽到這話女孩不禁渾身一顫,慌亂的眼睛轉向別處,嘟著嘴語無倫次。“只是有一些看不懂而已。”
卡修笑著嘆了一聲,隨后親切地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娜娜。”女孩轉頭正視那雙溫柔的黑眸,回答道,“娜娜·莉莉絲。”
“你是一個人?”他看著眼前的孩子與油畫上的形象完全符合。
“也不完全是,我的媽媽是人類,我的父親是血族,父親說過我的血統跟其他血族不一樣,只能算作半血族半人類。”貌似她理解錯了卡修的意思,但也印證了他的猜想,也就說明她的父親正是畫上白發紅眸的血族男子。
卡修聽到這沖她笑笑,“混血的血族嗎?那可真是厲害。”
聽見他這么說,娜娜心里有點高興。看上去的確不像一個壞人呢,她心想著向卡修走近了幾步。
“該怎么稱呼你呢,大哥哥?”
“卡修·羅,一位魔法學院畢業生。”
“嗯,卡修·羅,很奇特的姓氏呢。”
待娜娜走近他跟前,他這才注意到她穿的衣袍極不合身,看樣式應該是她母親的,便問:“這里就你一個人嗎,你父母呢?”
“啊,他們……”娜娜忽然低下頭,原本明澈的雙眼也變得暗淡,淚水再次從眼角溢出,“他們已經不在了。”看到她又要開始哭泣的樣子,卡修連忙輕聲安慰,她情緒才平緩了下來。
“你能告訴我其中的緣由嗎?如果不想說就算了,我不勉強。”
“沒事。”娜娜強行止住淚水,接著向他述說著一段悲傷、難忘的往事。
大約三年前,娜娜的母親患上一種怪病,任何治愈魔法都起不了功效,只能靠外面的草藥來調理身體,于是她的父親每周都會蒙上層層厚重的紗布去森林外購藥一次,親自熬藥并喂給母親喝。本來母親的病情已經有了好轉,可直到有一天,一群人闖入她家,他們拿著火把和涂有圣水的武器向她的父親攻擊,他把她們藏進了地下室并告誡娜娜無論聽見什么都不要出來,說罷便關上暗道。她的耳朵緊貼著石壁隱約聽到一些模糊的碰撞聲,身旁躺在床上的母親開始不停地咳嗽,她才想起藥忘記拿了,再加上心里十分擔心父親的安危,于是她打開了暗道。她剛走上階梯就聽見一陣刺耳的鳴叫,接著眼前一黑不知不覺便昏迷過去。待她醒來發現自己竟身處地下室里,身旁就躺著她的母親,但她卻已經逝世了,臉上掛著一抹微笑沒有一點痛苦很安詳,潔白的脖頸上留下兩對細小的血孔。她害怕極了,回到大廳想去找父親,卻發現剛才大廳里的人全都不見了,地上只留下燒焦的火把、破損的武器以及滿地血液,她四處尋找都沒有父親的身影。當時腦子轟的一聲、一片空白,不知該怎么辦,只能獨自坐在梯廊上哭泣,心里期盼著父親的出現。可一連過去十幾天也沒看見父親的身影,她感到害怕與無助。幾個月過去了,父親仍未回來,她內心不愿相信他也死了,但漫長的時間消磨了她堅強的意志。她親手埋葬了母親,在府邸后面為母親立起一塊木碑。從此她不敢在白天外出怕被人抓去,于是只能在夜晚去森林里游走,修復一些先前母親設置的陷阱,恐嚇那些進入森林的闖入者,使外人對夜暮森林充滿恐懼,不敢輕易踏進一步。長期生活在夜間使她不適應在陽光下活動,因此她只能待在地下室里研究母親所畫的一些工程設計圖紙。
這一待便是三年,直到這個陌生人——卡修的到來。
聽完了娜娜的往事,卡修更加憐憫這個有著悲慘經歷的孩子。
“呼……感覺這樣說出來,心里好多了。”娜娜搓揉著雙眼,長舒一氣,“好久沒跟人說話了。”
“看來你在夜暮森林待了很久,獨自一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真是厲害。”卡修忽然問道:“有沒有想過到森林外看看呢。”
“有想過,但父親說過外面的人都不懷好意,他們陰險狡詐。”
“那你也只是聽父親說,自己卻沒有親自去認識這個世界對嗎?”卡修對娜娜說道,“聽信他人的話不如自己去親自體驗一下,或許有不一樣的認識。”
“但我不是人類,身上還有血族的血統,如果被發現,那……后果……”
“這你不要擔心。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能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真的嗎!你真的能幫到我嗎?”娜娜看著他,眼里充滿了期待。
“嗯,這不算什么。來,把手給我。”卡修伸出手,她猶豫了一會但還是慢慢地將那沾染塵土卻略微紅潤的小手伸了過去。他將手掌蓋在她的手心上,閉上眼、心中默念咒語,微弱的橙光從手臂里緩緩傳遞到她的手心。過了一會他睜開眼,“現在別人已經無法察覺你的血族血統,只有我知道。”
“真的嗎?”娜娜第一次在卡修面前露出喜悅的笑容,看到她笑了自己內心也很開心。歡快的氣氛沒過多久,她忽然靦腆起來,“大哥哥,你能不能陪我玩一會。”
“啊。”對此卡修有些不解。
“就是……我,”她顯得有些著急,說話因緊張變得語無倫次,“那個……因為太久沒有人陪我了,所……所有心里……很想有人陪我一會兒。”娜娜不知自己為何會說這樣的話,在她心里對卡修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想和他多待一會,想讓他陪在自己身邊。
“可以啊。”他答應了。
沉浸在孤獨中的娜娜此刻敞開心扉,扯著卡修的手往零碎的物件堆里走去,拿著一些自己做的小發明與他分享,還給自信滿滿地展現了自學的魔法,雖然展開方式是錯的,但卡修依然看到這個女孩身上潛藏的魔法天賦。
“除了風系魔法我還會治愈術呢。”娜娜一臉得意地叉著腰說道,“大哥哥都會什么魔法啊?”
“我?大概只要學過的都會一點,不過最擅長的是空間傳至魔法。”
“欸,那你一定很厲害吧。”
“這個……我談不上,比我厲害的人多的是。”
“這樣啊,外面的世界真是……很有意思呢。”
一言一語間兩人的距離不知不覺間拉近了許多,從箱子里翻出的物件逐漸堆積于二人腳邊,快要見底時娜娜翻出了一個破爛的布球。腦海中立馬浮現出與父母一起,三人嬉戲玩鬧的畫面,她怔怔注視著捧在胸前的布球,隨后轉身向卡修提出跟她玩拋接球的游戲。
“你這些年平時都吃些什么?”在相互傳遞了幾次后卡修問道。
“嗯……剛開始把發黑的面包都吃完后還餓過一段時間,不過后來我發現只要喝水就能連撐好幾天都不會餓,實在想吃東西的話就去后院的樹林里撿那些熟透的落果,但得等成熟的季節才行,不然的話果子會很苦。”娜娜又一次成功接住球,并立馬扔了出去。
“你的頭發為什么有些地方長短參差?”卡修發球時又問道。
“因為我覺得長發有時太礙事了,家里又沒有剪刀,所以我只好用裁刀割掉了。”娜娜接到球后嘗試了臨時想到的新的拋球方法,但仍被卡修接住。
“你平時都在做些什么?”
“在家里走,或者到屋外走走,偶爾檢查媽媽留下來的陷阱和魔偶。不過現在也沒那個必要了,大部分都被你弄壞了。”
“呃,抱歉。”
“沒事啦,大哥哥,反正我也不喜歡那些東西。”這次她眼疾手快,找準了一個絕佳角度,趁卡修道歉之際將布球迅速拋出,一抹殘影從他頭上高高越過,隨即應聲落地。
一陣嬉戲歡鬧之后,他們一同坐在地上,悠然地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好久沒有這么開心了。”壓抑著她多年的孤寂終于消散離去,她大口大口喘著氣,感覺身體無比的輕松。而卡修坐在旁邊正端詳一件精細的圓形機械物件,雖只有手掌般大小,但其內部的結構非常精密,旋轉底部的豎軸,圓面一分為四各自轉動隱藏起來,底面呈現出由珠寶組成的七芒星圖案。
這種驚人的做工不是一般工匠能夠制作出來的,而且這個東西看著十分眼熟,好像在學院里見過,他心想著,便拿著這個問娜娜:“這是誰的?”
“啊,這個呀。”她看了一眼,說,“這是我媽媽做的,她可是一名很出色的發明家呢。”
發明家。他想起來安娜院長的辦公桌上也有一件類似的物件。等等,難不成……
正當卡修似乎聯想到什么時忽然被娜娜的話語打斷了。
“謝謝你,卡修哥哥。”娜娜低著頭說,“你是除了父母以外第一個陪我玩的人。這些年我每天都夢見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但只要夢一醒自己又是孤獨一人。”說著說著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即便她的臉上掛著笑容,可微弱的哭泣再度充滿這空蕩的地下室。卡修伸手輕按在她的肩膀上,什么話也沒說。有時無聲的陪伴是最好的安慰。
“謝謝。”她費了好長的時間才止住眼淚。
為了改善氣氛,卡修忽然問道:“你還有親人嗎,或者還認識自己母親的親戚嗎?”
娜娜稍加思索,開口回答:“不太知道,但我覺得他們可能不太喜歡我,可能這世界上已經不會喜歡我的人了。”說罷她再次低下了頭。
“不是這樣的。”卡修見狀趕緊說道:“你對世界的了解太少了,你還有很多人沒有見過,這世間還是會有人關心你、愛護你的。如果你愿意走出森林,去見識外面的世界,你就會知道這世間有很多喜歡你的人。”
“外面的世界真的有那么美好嗎?”娜娜抬起頭看向卡修,她的目光里充滿了期盼,瞳孔中仿佛有光亮閃爍。
“選擇的權力在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帶你去森林外的世界看看,我愿做你的兄長,把你視作親人。”卡修鄭重其事地對娜娜說。
“啊?兄長?”
“是的,這樣你就有了一個合理的身份在這世間生活。”
“可,可是突然間冒出個妹妹什么的……不會引起懷疑嗎?”
“這不必擔心,我會有一套足以讓外人信服的說辭,外界不會對你起任何疑心的,你可以像一個普通的女孩正常生活。”卡修繼續說道,“沒人會去在意你的過去,世人早已忘記。”
“那……那如果還是有人知曉了我的身份,想傷害我,怎么辦?”娜娜向他拋出了心中最擔心的最后顧慮,她緊緊盯著那雙漆黑的眼睛,期待著一個答復。
聽見她的擔憂卡修似乎換了另一種態度,他閉上眼,沉思了一陣后緩緩睜開,目光銳利得像一把尖刀,劃破她心中的陰霾,為她帶來光明。
“知道你的身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心之人對您圖謀不軌。但我會挺身而出,讓那些居心叵測之徒領略真正的痛楚。在必要時刻,我會讓他們悄無聲息地消失于世間,如同凋零之花,歸于沉寂。”
雖然他的一字一句都透著刺骨的寒意,但娜娜聆聽著他嚴肅而堅定的語氣,便明白眼前之人對自己絕無半分惡意與企圖。在剛才對話的余音中,她甚至捕捉到了一絲近似親情的溫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信任感,對他充滿了依賴。
而且對于森林外的世界,娜娜不是沒有幻想過,從那些已經翻爛的書籍里她無數次展開過對外界的遐想,她想去見識母親口中那些雄偉壯麗的建筑與被詩歌贊頌的人。可當她徘徊于森林邊緣,看到黎明即將到來的前兆時,她不止一次忍住向前邁出一步的沖動,她害怕了,她不知道踏出這片森林后,自己該如何面對錯綜復雜的世界。一直以來她迷茫著,卻從未停止對它的向往。
躊躇了一會后她下定決心做出一項改變了一生的重要抉擇。
“我,愿意跟隨你,離開森林。”
娜娜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答應了一名陌生人一個唐突的請求,雖然心里還是有些迷茫,但似乎腦海中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這個人值得信賴、值得依靠。從見到他那刻就產生莫名的熟悉感,讓她越來越想去依靠他,她無法去弄清這個感覺的緣由,因為那似乎是本能中產生的。
卡修站起身來,向娜娜伸出了手。“那么,走吧,我的妹妹。讓我攜你之手,脫離這幽暗無光的囚籠,踏進灑滿希望光輝的塵世。”
她緊握著那只結實有力、充滿活力的手,毅然站起了身來。
“在此之前,讓我與這里作個告別吧。”
她稍微收拾了一些父母的遺物并放進一個小包,背上包后卻沒有立即跟卡修離開,而是走向了府邸后方的花園里的一座木碑前,那是她親手埋葬母親的地方。她在木碑前蹲下,伸手撫摸碑上鐫刻的文字,低聲喃喃著,“媽媽,我要離開了。你安心吧,我遇見了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雖然現在還不是很了解他,但是我相信他。如果你能聽見,那一定會肯定我的選擇吧。如果你能聽見的話……”
女孩輕輕地依偎在冰冷的石碑之上,四周花園的靜謐中似乎彌漫著一絲細微的啜泣,仿佛連空氣也在默默訴說著哀傷。
卡修倚靠在那長滿枯枝藤蔓的大門上正閉眼小憩,等待著她。腳步聲由遠及近,他睜開雙眼,一縷曙光穿過大門正照在那張新的面孔上。
原來夜暮森林并不是沒有陽光照射的,唯有黎明的曙光才能照耀這座隱秘的建筑,即使停留的時光不長,但仍是耀眼的光芒。娜娜微微合上眼,接受光的洗禮,去感受久違的溫暖。那束光照進了她的心房,消散困擾與心的陰霾,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體驗身邊的世界。
卡修看著娜娜迎面沐浴在陽光下,這是對她的一次身心上的洗禮,他不愿去打擾只想這樣靜靜地看著,看著那稚嫩的面容以及她身后被照亮的大廳。
不過一會兒,黎明散去,朝陽東升。耀眼的日光再度被山脈遮擋,森林重歸陰暗。
“走吧。”
“嗯。”
二人的身影隨之消隱在樹陰中。
翌日,水晶城的一處賞金會館迎來了一名黑發青年與一位淡灰發小女孩。卡修將那張發黃、破損的懸賞令拍在會館的柜臺上,“那里我檢查過了,除了野獸比較多以外,還有一座破舊的房屋,無人居住過的痕跡,沒有其他異樣,不建議繼續探索。按這上面給我一半的酬金就好。”說完還拿出一些碎物以作證明。
站在柜臺后的館長瞥了一眼這個有些輕狂的青年,收走懸賞令并拿出一小袋酬金扔給卡修,他瞟了一眼躲在青年身后小女孩,問道:“她是誰,之前怎么沒見過?”
“哦,她啊。”卡修轉頭看著娜娜,回應他,“這是我妹妹,回來時收到親戚的信,托我照顧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