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小課回家，突遇暴雨，回家的交通載具是電動車，我的母親從電動車座椅下翻出雙人雨披遞給我，我搖搖頭拒絕，從包中掏出雨傘：

　　“我打這個。”

　　是的，我討厭雨披。

　　不知道諸位是否在年幼時曾經有過這樣的體驗：乘坐著大人的電動車出門，突遇暴雨，然而僅有一件供一位成人使用的雨披。這個時候，體型小便成為了我臨時性的優點，或是蹲在電動車前面的踏板上，或是在后座蜷曲著身子伏在大人背上，被雨披緊緊纏住，動彈不得。

　　在旁人眼里，這或許是一幅溫馨的畫面，但當你真正體會過小孩子的感受，就不會作出如此發言。

　　最先感受到的是悶，因為地方狹小不容動彈，幾乎是密閉的空間里，連呼吸的空氣都是夾雜著汗臭和霉濕味的。久待，自然心悶胸悶。

　　其次是擠，一般的成人雨披設計之初就沒有預留給孩子容身的空間。成人委屈自己壓縮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間，對于孩子來說，這并不足夠。孩子需要在這場旅途中學會懂事十分鐘，二十分鐘甚至更長，直到能夠全程忍受下來。這樣的忍耐精神會在孩子此后的漫漫人生中無數次發揮關鍵作用，幫助磨平他們的心性，直到他們學會不再反抗而是順從。

　　第三點感受，是無助。躲在雨披之下，視線所及皆是顏色單一的防水布，不知身在何處，不知何時抵達，駕駛電動車的大人尚且能賞賞雨景以作消遣，可孩子們呢？我仍記得，因為太想逃離，太想結束這一切，所以出聲問的最多的一句話：

　　“還有多遠？”

　　最后一點感受，是潮濕。經常穿雨披的朋友一定能明白，穿雨披只能防止你身上的大部分不被淋濕，并不能保證你全身上下的干燥。一場雨中騎行下來，褲腿鞋襪難免不濕。大人犧牲自己換來孩子們的躲雨空間，身上的部分衣物就得接受來自四方雨水的洗禮。

　　然而他們的付出并不能換來臆想中孩子的一身干爽，相反，孩子們亦會被從兩邊甚至更多的空隙打進來的雨水淋濕，其中，因大人的犧牲動作而導致的空隙漏雨最多。

　　除開童年陰影，雨披的諸多不便之處確也使我難生好感：不美觀，穿脫不易，不易攜帶，存放空間需求大……

　　所以，我寧愿坐在電動車上打傘，亦或是淋雨，哪怕最后落個感冒的下場，也絕不肯披上雨披。

　　“這還是我特意花錢買的，買了你又不用……”

　　母親一邊埋怨一邊將雨披收回坐墊底下，我拉動傘柄，撐開傘撐，坐上后座。為了防止風將傘面吹成漏斗，我特意壓低幾節傘柄，前移重心，兩手一上一下把持住，一刻不得松懈。這怪異的動作配上嚴肅的神情，頗有點莊嚴寶相的意思。在同路的雨披大軍里，打傘的我儼然是個異類。

　　然而我并不覺得難為情，因為這終究是我自己選擇的，我愛我的奇怪，就如同我在眾多雨具里，只對傘情有獨鐘。傘外的雨景是美的，傘沿垂下的雨滴是清澈的，傘下的我是徜徉的。

　　路過一個街口時，我注意到旁邊一輛電動車的后座上，坐著一位同我一樣打傘的女生，頓時生出知己之意，不免多看兩眼。那女生注意到我的目光，大方朝我笑笑。綠燈亮起，我們各自行各自的路。

　　怎么能不愛傘呢？誠然傘下的我并不百分百干爽，但是傘下送來的每一縷風，每一滴甘霖，都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