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風帶著絲絲秋意，吹皺了池中錦鯉的影子。
程落在宅院中的水榭支了張躺椅，他正躺在這里，感受著風，以及隨風而來的甜膩香氣。
自從上周在學校的那出鬧劇后，程落就被學校給予了一周的假期。
對外來說，這是學校對他的處罰，畢竟這事情不算太小，也是對其他家長的一個解釋。
老宅子里并不熱鬧，除了父母偶爾來這里看看老爺子，絕大多數時間都只有老爺子和高嘉，高悅三人。
程落的到來，給這個小院帶來了些不一樣的滋味。
至少，高悅是這樣認為的。
“二哥~二哥哇！”小女孩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吵醒了午睡的程落，也吵醒了這座入眠的宅院。
幾只鳥從柳枝上飛起，震著雙翅，發出拍打空氣的噗噗聲。偶爾兩條鯉魚閃著耀目的金光，從水面一躍而起，水滴飛濺，濕了池邊的少年褲腳。
“二哥！”隨著喊聲漸近，高悅小丫頭也發現了水榭里偷閑的程落。
但程落并沒有起身，他仍舊躺在椅子上裝作沒醒來的樣子。
只聽得很輕很輕的腳步聲近了，直至走到自己的身邊停下，笑聲若有若無，似是被遮掩著。
似是看到程落睡得香甜，高悅也甩脫了自己的小涼鞋，爬到躺椅的另一側緊挨著程落躺了下來。
也許真的還不錯，程落感覺到身邊的小妹呼吸聲越來越平穩。
過了一會兒，小丫頭翻身，手腳搭在了自己身上。
緩緩拍打女孩的背，少年哄著妹妹午睡。
只是那只拍動的右手也慢了下來，少年終于一起沉沉睡去。
風靜了，嘰嘰喳喳的院子也靜了。
老爺子雙手后背著，站在窗子邊望向兩個娃娃，嘴角不斷上翹，眼角的皺紋被擠得凸起。
呷一口茶，老爺子坐回到椅子上。年紀大了，他愈發喜歡這份悠閑。
京城，林家大門外。
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打扮很時髦，黃色的鴨舌帽，一身同樣黃色主調的衛衣和休閑褲。
雙手環抱在胸前，兩個中年人站在他的一側，赫然是之前的王冕和林驊。
原本冷峻的王冕，此時竟然面色恭敬，對著那年輕人點頭哈腰。
“程小少爺，您怎么有空來我們林家啊，真真是蓬蓽生輝。”
另一邊的林驊雖然沒什么動作，但謙卑之色同樣掛在臉上，沖著年輕人點頭示意。
“哦？”程啟露出個微笑，只是眼睛里都是清冷。
“林叔叔好大的威風，爺爺聽說你找小落的麻煩，特意讓我來給你送點小禮品。”
說著，年輕人舉起手上的牛皮紙袋，朝兩人晃了晃，才又繼續說道：
“怎么，有客人遠道而來，兩位叔叔都不請我進門喝杯茶？”
林驊看著那牛皮紙袋，沒有過多深思，轉身帶著年輕人往門內走去。
只有王冕站在原地，盯著那程家小少爺的背影，目光陰翳。
終于，朱紅色的大門緩緩緊閉。
街道外，依舊車水馬龍。
沒有人看到那年輕人是怎樣離開的，但很多人都看到了那林家家主的臉色如何陰沉。
總而言之，對大眾來說，這一天，沒有什么大的動蕩。
只是幾家名不見經傳的公司里，一些高層管理集體遞上了辭呈。只是股市里，這些公司的股票忽然下跌了十幾個百分點。
但對他林驊，這都是他暗中培養的下屬力量。如今只是人家的一個警告，就讓自己十幾年的心血消失十分之一！！！
這才是真正的傷筋動骨。
林驊越想越氣，視線朝樓上一間關著房門的臥室看了看，那里躺著他的小兒子...
冷哼一聲，他帶著王冕踱步上樓，直直朝著那臥室走去。
許久，青年人痛苦的嘶吼聲響起...
......
......
夜晚，云層遮蓋了明月，小雨淅淅瀝瀝。
程落和高悅在雨里撒著歡兒，老爺子一臉擔憂的站在屋口，沖著兩人呼喊著小心感冒之類的話。
只是兩個崽并沒有聽到的樣子，依舊沉浸在往對方身上潑水花。
二樓的臥房里，高玉華眉頭不自覺皺起，程顥遠依靠床頭刷著最近更新的網絡小說。
“你家給那林驊施壓，就不怕他狗急跳墻？”
程顥遠顯然沒當做一回事，手指仍然在手機屏幕上滑動著，“什么你家我家的，都是咱家。”
沒去看媳婦翻出來的白眼，他又低聲淡淡說道：
“比如說有一條瘋狗，它咬你，你打它一下。它吃痛，會咬你更緊。但如果你把它打死了，它還怎么咬你。
別忘了，我們姓程的，比你家更護犢。”
高玉華的秀眉平緩了不少，語氣也稍稍多了些打趣，“就憑你這個有名的程家敗家子？”
“嘿！你別看我敗家，那老頭子敢不認我一個試試，我媽揍他個老不正經！”
雷鳴陣陣，高悅早已被姐姐帶去洗熱水澡驅寒。
而夫妻兩人的門外，程落靠在墻邊，靜靜地聽著父母的對話。
少年咬著下唇，點點血跡從他唇邊流下...
......
天一大早，程落就從遠處的集市上，買回來了油條春餅、豆腐腦豆漿等等。
就他一個閑人，這些跑腿的事情自然統統丟到了他身上。
餐桌上，高嘉有些急切地隨意吃了兩口，而后順手抄起根油條就往門外跑去。
程落搖頭。
這孩子，不就是快遲到了嗎，怕什么。多跟自己學學，遲早告訴她什么叫寵辱偕忘。
終于，等到程顥遠夫婦也離開了宅院，桌上只剩下程落和老爺子兩個人。
至于小高悅，她還在樓上睡著回籠覺。
老爺子也不急，一口油條一口豆漿，就這么慢慢悠悠的吃著。
直到程落挺了挺了身子，老爺子才把油條擱在碗上，等待小外孫的下一步動作。
“姥爺，我想變強。”程落嗓音略低沉。
老爺子卻笑了，“你定義的強，有多強。”
“至少，保護家人不受威脅，讓身邊的朋友不受磨難。”少年神情嚴肅。
“就這些？還有呢，繼續說！”
程落有些默然，頓了頓，他看向老爺子的眼睛。
那雙眼眸雖然渾濁，但自己與他相視，仿若被看了個通透。
“還有...讓欺負過我的人痛不欲生，讓其他對我有雜念的人統統閉口，我想讓他們仰望！”
老爺子笑了，笑得很開心，很狂放。
程落都被他笑的心里有些發毛。這絕對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和藹的老爺子！
“小子！”老爺子突然一聲冷喝，嚇了程落一跳。
“小子啊，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么，哪來的戾氣。
但你所謂的強，也只是強權而已。
放我那個年代，你能當個好兵，但當不了好的將領。為什么？因為你蠢！”
被自己敬重的長輩說蠢...
好吧，我尊敬你，你是我姥爺。
看到這小子不說話了，他面色才又緩和了下來。
“落落啊，別倔，你真的不聰明。”
程落有些郁悶...這話真的不用重復，外孫我聽到了！！！
“你太自大了，自大過了頭。從你這兩句話就能發現，你根本不相信身邊的親友，你只想了自己如何保護他們。
這想法并不壞，但你忘了，人與人的社交本質，就是相互利用。”
相互利用？
還真是一針見血，程落坐在椅子上，身軀更加挺直。
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抓住了什么東西，但它又轉瞬而逝了。
老爺子看外孫子沉默了，也不說話，只是又拿起身前的油條吃了起來。
有些事情，還是要靠悟的。
至于能悟多少，看他個人造化了，反正故事書上的老神仙們都喜歡這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