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自動圍成一個圈，中間站著幾個木匠、大隊長、宋貴發、宋毅。

　　宋貴發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看打谷機的眼神像看一個孩子，眼眶微紅。

　　粗糙的手搭在打谷機上，繞著摸了一圈。

　　“書記，大隊長，試試打谷機。”

　　林玉珠笑吟吟地抱著禾把上前分給他們。

　　“嘿，你這閨女就是懂事！”

　　宋貴發樂得眼角皺紋成堆，雙手握著禾把在滾筒上一本正經地比劃來比劃去。

　　“咳~老徐，你先來....”

　　沒用過啊，也不知道怎么用，什么姿勢。

　　大伙都瞪大眼睛看著呢....

　　面子還是要顧著點的。

　　“嘖，你這慫貨。”大隊長笑罵一聲，抬起右腳踩在懸空的踏板上，“行吧，我先出點洋相給你墊底。”

　　隨著腳踏板往下踩，與其相連的搖臂搖動，帶動與其相嚙合的小齒輪旋轉。

　　蓬罩里的脫粒滾筒越轉越快。

　　齒輪轉動的聲音伴著滾筒飛速轉動的嗚嗚聲，這種噪音落在人們耳朵里，他們不覺得吵，反而覺得悅耳無比。

　　大隊長抬起手臂習慣性地推了一下眼鏡，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宋貴發。

　　“我要打谷了啊。”

　　“快快快，趕緊的。”

　　“嘿，你催我催得挺利索，怎么不見你動手？”

　　“哎呀，別廢話，快快快。”

　　宋貴發腳下使勁踩腳踏板，眼睛緊緊盯著大隊長手里的禾把，不停地催促。

　　大隊長嫌棄地斜了他一眼，挺直了腰背，面色莊重。

　　手里舉著的稻把慢慢往轉得只能看見殘影的滾筒上放。

　　滾筒上的鐵絲弧形擊齒撞上稻穗，擊打震動感傳到手上。

　　飛濺的稻粒撞在木板蓬罩上叮叮噹噹聲不絕于耳。

　　在這一瞬間，大隊長無師自通，左右翻轉手里的稻把，讓未脫粒的稻穗均勻受力。

　　“好用！這太好用了！”

　　大隊長哈哈大笑，使勁踩腳踏板。

　　宋貴發心里有了底，滿臉興奮握著稻把開始打谷。

　　“嚯~這也太省力了啊！幾個人一天就能收一畝稻哇！”

　　翻轉幾下，一大把稻穗干干凈凈。

　　也沒花多少力氣。

　　兩人收腿走下來，攤開稻把仔細檢查，眼睛越來越亮。

　　宋貴發樂得蹲在地上，握著稻把使勁往地上摔。

　　“好啊！真好！踩踏板就會轉！等小小子們長大了，打谷的時候就不會手臂腫起來了！”

　　洪亮的聲音滿滿的動容。

　　年輕的時候，他也是壯勞力。

　　摔一天谷下來，第二天手臂又酸又脹，捏一下那酸爽勁，別提多難受了。

　　連續扛到收完稻，手臂一天比一天腫，腰酸背痛。

　　那是實打實咬牙扛下來的。

　　他笑瞇瞇地望著從別的生產隊趕過來看熱鬧的社員，那一雙雙羨慕的眼睛閃閃發亮。

　　“眼熱吧？啊？哈哈！去，叫你們生產隊長和會計想辦法整幾臺回來給你們舒坦舒坦！”

　　大隊長眼尖瞄到人群里一個眼熟的背影，眼睛一瞪，爆吼出聲。

　　“哎，五隊的馮會計，站住！跑什么，花點錢又不是挖你肉！怎么像有狗追你似的！回來！”

　　被點名的馮會計五十出頭，身上靛藍色粗布褂子穿得灰撲撲的，肩膀上打著大大的補丁。

　　頂著一頭稀疏黏糊的頭發，僵著笑臉轉身往回走。

　　“大隊長，我五隊哪能跟三隊比…你這不是為難人么…”

　　剛才偷偷問過了，連木材帶零件，一臺一百七左右。

　　一年最多用不到二十天，沒必要啊…

　　三隊多富裕啊，隨隨便便幾千幾千地掏，那是他五隊能比的？

　　“少來這套！你賬上有多少錢我還不知道？十臺置辦不起，兩三臺還是難不倒你的！看看人家三隊的劉會計，思想多先進？為了社員，勇敢掏抽屜！”

　　被當眾夸獎的劉會計嘴角抽搐，又不能當眾落了大隊長面子，只能咧嘴笑。

　　要不是被人趕鴨子上架，誰要勇敢了？！

　　誰愛勇敢誰勇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