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獄,他們總是會煮上一大鍋熱水,燒得滾燙,用來懲罰那些自殺的人。
而現在,我就在那鍋里。
肌肉煮爛了,皮膚滿是水泡。
在鍋旁,總是會有那么一個巨大的電子屏幕。里面不停播放著天堂的場景,看著天堂里那群載歌載舞的白衣混蛋。
相信我,你一定會怒火中燒。
短短一剎,我瞥見了他----米托利。
他正在打高爾夫球或者其他的什么球?接著畫面就轉向了其他人。
有一次吃過通心粉后。
我的妻子說:“你同他們一起工作了近七年,在此期間你為他們累死累活。而他們呢?整日跳舞!可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們卻不提拔你,你知道你哪里不如他了嗎?你不懂得自薦!你不懂得討好他們!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在意那群該死的辦公室混蛋的看法。天吶,學學米托利吧!”
我確實把米托利當成了我的榜樣,一生中,米托利始終是我的榜樣。
當我吃廉價的醫生火腿腸時。我想米托利一定吃的是最昂貴的那一種;當我在公園遛狗時。我想米托利一定養了一條稀有的貴族犬;甚至在洗澡時,我也在想米托利家里一定安裝了最好的熱水器。
上中學時,我沒能進入優等班,我的母親為此痛哭流涕。
她說,我這樣下去,長大后不會有出息。
我費力地跟她解釋進入優等班有多么難----只有7%的學生能夠進入,只有真正聰明的孩子才能進。
而她呢,喋喋不休的尖叫。
“今天我在雜貨店碰見了米莉亞·米托利,她的兒子進入了優等班,可你呢?難道米莉亞·米托利的兒子比我的兒子更加聰明努力嘛?你分明是故意氣我,想讓我早點去死!”
上了高中以后,我的母親依舊每天喋喋不休的跟我講有關與托利的事。
上周他拿了數學競賽的一等獎,上個月贏得了多少盧布的獎學金。
無論在哪里,我總能碰見他,讓那些喋喋不休的蠢蛋有機會拿我和他比較!
無論在班級里、街區、商店甚至醫院,都能碰見他!
米托利!
米托利!
米托利!
米托利!
他并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混蛋。和其他人一樣,他并不擅長什么體育運動,也不是某方面的專家。他和我毫無區別,只是比我好一點點,這方面一點,那方面一點,另一方面也要好上一點點,該死!
我還是放棄了,我辭掉了原來的工作,花費了整整一個上午來說服我的妻子,最終她還是接受了。
我們一起搬去了一個距離以前居住的城市十分遙遠的陌生城市。
我敢肯定,那個城市不會再出現米托利了!
我又找了個保險推銷員的工作,相信我,這工作還算不錯。我干了七年,在這七年時間里,我再也沒有見到他……
之后我過上了我想要的生活,一條貴族犬,滿滿一冰箱的高檔香檳,最好的醫生火腿腸,以及在冬天也能供應熱水的熱水器。
更棒的是,沒有任何米托利!
住在愛沙尼亞的祖父去世以后,給我留下一筆還算豐厚的遺產。
從塔爾圖返回的途中,我看到他和我在同一個航班內。
他坐在最前面的商務艙,而我則在經濟艙的最后邊,當我認出他時,飛機已經起飛了。
我知道我將遭受好幾個小時的煎熬。
我的旁邊坐著一位拉比,這該死的老頭子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說一些我聽不清的話。整整三個小時,我一直盯著米托利的后腦勺,拉比還是嘰里呱啦的說個不停。
“好好審視你的心靈,審視你那空虛的一生,你不過是一具空殼,沒有任何價值。”
我點了一杯橙汁,米托利則點了一杯伏特加。
該死的老拉比!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
別說了,看著上帝的份上,我解開安全帶,從座位上翻出去,沖到艙門旁。
空姐一直要求我回到座位上,我為什么要聽她的?
“先生,請你回到你的座位上,我們即將著陸,你為什么不能像其他乘客一樣好好呆在座位上呢,就像……”
順著她的眼神,我看到了米托利!
我推動控制桿,用肩膀撞開了艙門,跳了下去。從艙門跳出去時,我非常冷靜,而我身后則是混亂的機艙。
在地獄,自殺時十分嚴重的罪行。
我懇求他們盡力理解我的情形,可他們不聽。
在他們把我拖向鍋里的路上,我看見了米托利,他正在和其他乘客正乘坐那輛開往天堂的列車,他們隔著窗戶向我招手致意。
原來,就在我跳下飛機幾分鐘后,那架航班出現了故障,一個罕見的故障,十萬分之一的幾率,全班次的乘客都死去了。要是我在我自己的座位上再堅持幾分鐘就好了,和其他乘客一樣----和米托利一樣。

雪上一只嵩鼠
萬物皆有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