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你不妨也算算我的，看看我能不能長命百歲？”

　　蘇濯玉半點停頓也無，立即開口道：“會的。”

　　葉傾和極力想要找出這個只是隨便說說的依據，但蘇濯玉的容色實在堅定，生出一種可以讓人無條件信任他的篤定。

　　“……好吧，勉強相信你了。”

　　葉傾和沒有打算再問，蘇濯玉卻繼續道：“善惡報應，禍福相承，身自當之，無誰代者。”

　　本來也沒什么，可蘇濯玉的表情實在讓人覺得他就是那種仙風道骨的人物。

　　淡泊寧靜，卻又看透世事。

　　她還是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的，善惡到頭終有報，沒人能搶走屬于自己的東西……或許，也算是個真理。

　　“你幾歲啊？”葉傾和忍不住問。

　　蘇濯玉的表情終于變了：“十七歲吧。”

　　“吧？”

　　“十七歲。”

　　“那你每日這般老成持重的樣子是要鬧哪樣？老葉都沒你像五十多歲的老頭。”葉傾和毫不客氣。

　　“那，十七歲該是什么樣的？”蘇濯玉誠摯發問，太陽為他濃黑的瞳仁打上高光，像是一幅畫，又像是只有一顆星子的夜幕。

　　饒是葉傾和也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很久沒有人是這么真誠的向她提問了……雖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把一句玩笑話當了真的人，葉傾和還是第一次遇見，心情著實是有點微妙在的。

　　得好好回答。

　　“得有少年氣啊，沉穩固然好，但是……”

　　她胡謅不下去了。

　　少年，到底應該是怎樣的，只有鮮衣怒馬意氣風發才能算作少年嗎？少年沒有烏托邦，心向遠方自明朗。少年應該是努力，理想的代名詞，無關性格。

　　葉傾和改了口，右手拍上蘇濯玉的肩頭道：“努力吧，少年！”

　　蘇濯玉不知道她的心路歷程，可憐的少年被這一個努力砸的有些摸不著頭腦，該往哪個方向努力她還沒說呢！

　　葉傾和狠狠裝了一把神秘感，內心非常滿足，于是她決定找個時間出門看熱鬧。

　　五日后，天氣晴朗，萬里無云。

　　冬至和蘇濯玉一左一右跟在她旁邊，兩個姑娘像是姐妹，葉傾和與蘇濯玉……有種奇妙的磁場相融感。

　　一家小飾品攤吸引了葉傾和的視線——準確來說是五顏六色繡有繁復花紋的發帶吸引了她的注意。

　　攤主是個大娘，笑起來眼睛彎彎，連眉梢都帶著化不開的笑意。

　　“小姑娘來看看我家的發帶，全部是我和另一位繡娘做的，絕對精細！”

　　葉傾和拿起一條深藍色帶有細銀織就云紋的發帶，道：“大娘如此精細的手藝，怎么不置家鋪面，我瞧這發帶配有銀線，想必大娘家中也不是拮據之象。”

　　“姑娘說的不假，但我與另一位繡娘二人也織不出多少發帶，也沒想著與人一同經營，如今到這街市上也全憑興趣。”

　　“這樣啊，大娘您每日都來這里嗎？”

　　“也許吧，我從昨日才開始擺，往后也不一定的。”

　　葉傾和表示知道了。

　　深藍色發帶還拿在她手里。葉傾和靈光一現，轉頭拍拍蘇濯玉的肩，示意他低下頭來。蘇濯玉照做，葉傾和將藍色發帶虛放在他頭頂。此時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是自認識以來最近的距離，蘇濯玉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停了一拍，隨后又瘋狂跳動。他眼睛一眨不眨，無意識的放緩呼吸，根本沒有注意到葉傾和做了什么。

　　葉傾和稍微退了一下，覺得實在很不錯，便問蘇濯玉的意見：“怎么樣，想要嗎？”

　　“？什么？”

　　“……”葉傾和將發帶展示到蘇濯玉眼前：“問你喜不喜歡啊。”

　　蘇濯玉耳后升起一絲薄紅，黑曜石似的眼睛快速眨了兩下，忽略掉差點就戳在他眼珠子上的罪魁禍“手”，拿到發帶輕聲細語道：“我都可以。”

　　葉傾和的心猛的一跳，覺得現在的蘇濯玉簡直乖的過分，用盡全力才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薅一把他的頭發——笑死，這么軟萌的小可愛她在家里能薅禿十個！

　　調整好心態后葉傾和朝大娘示意那條發帶要了，又給冬至挑了條鵝黃色的——

　　“冬至啊，你覺得怎么樣？”

　　冬至：“小姐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嗯，這個回答我很滿意。”

　　兩個人都安頓好了，葉傾和就拉著兩個人給自己選。

　　大娘道：“姑娘今日一身粉色裙裝，我瞧著那粉色的便不錯，姑娘可要試試看？”

　　葉傾和拒絕：“好像看起來有一點單調，還是再看看……”

　　她的眼神落到了那條紅發帶上面，上也繡著云紋，只是用料不同，是為金線，因其極細，也不顯俗套，在一眾清雅的發帶中脫穎而出。她剛想伸手，旁邊一只手便將發帶拿了起來——

　　“這個，很好看。”蘇濯玉看著葉傾和的眼睛道。

　　葉傾和多少有點驚奇，她忙回頭對大娘道：“就這三個。”

　　大娘會心一笑，收了錢道：“以后常來哈。”

　　人世間的緣分，是不能用理論去定義的。就像現在。

　　理論上葉傾和在這個時間點根本不會遇到任絡，可緣分就是這么不講道理，戴著面紗的任絡跟在一頭銀發的老者身后，頭微低，半點沒有要抬起來一分的跡象。

　　“要不怎么說緣分妙不可言呢……”

　　葉傾和暗自嘆氣，這可真是，連老天都在幫我……

　　蘇濯玉注意到葉傾和的眼神，低聲道：“要跟蹤他們嗎？”

　　“要，看清他們去哪兒了，然后去報告官府……就說有身份不明者入了城，可以找人去看看他們有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有的話偷出來，扔路邊草叢，這樣關上幾天……所有事情都得大變樣。”

　　蘇濯玉表示絕對讓他們半個月出不來之后，葉傾和便帶著冬至回了葉府。

　　回了府葉傾和便問正灑掃的下人葉丞相在哪兒，得到在書房的答案后直接進去，道：“我就說，沒事還是得多出門，您猜我今日出門遇到了誰？”

　　葉丞相狐疑：“你的真命天子？”

　　葉傾和：“……是您事業的紫薇星，五皇子事業的壞事王。”

　　“怎么著，展開說說。”

　　葉傾和便把今日街上的見聞都一一說了，末了還補充道：“或許您可以讓您的同僚們把他們多關幾天，反正沒有壞處。”

　　葉丞相無條件做葉傾和的幫兇，道：“就算他們可以證明身份，來歷明確，這半月也是關定了！實在不行就隨便編個罪名。”

　　葉傾和此刻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只不過如今自己做刀，心情實在是有點爽。

　　她道：“這下你就可以專心讓五皇子真死了。”

　　晚間的時候蘇濯玉便回來了，敲開葉傾和的門匯報任務：“那兩人只有一塊上頭刻著神醫谷的令牌……我趁那老者不在拿回來了。”

　　他把那塊令牌拿出來，銀質的表面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葉傾和拿過來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突發奇想道：“你說，這是純銀的嗎？”

　　蘇濯玉回答：“不是，這個相較同形狀的銀輕許多。”

　　“嗯？你見過？”

　　“嗯，早年有幸去過神醫谷。”

　　葉傾和若有所思：“原來還涉嫌詐騙啊……”

　　蘇濯玉道：“神醫谷距這里不遠，不過半日路程，你覺得需要去一趟嗎？”

　　葉傾和眼珠子一轉：“不用，等五皇子死了的消息傳出來就讓官差們“找到”它，讓官府遣送他們回神醫谷，讓人家神醫谷的人興師動眾多不好。”

　　夜里，皇宮內。

　　低沉的聲音從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傳出，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不曾抬頭，卻也能猜到此時坐著的人的心情極差，他將頭埋得更低，斟酌這每字每句。

　　“皇榜已經張貼，如今只待任老揭下。”

　　坐著的人被這句話觸怒：“整整三日，皇榜三日前便已傳出，六日前任老和任絡便已到京城，怎么，這三日他們是人間蒸發了嗎？”

　　“任老今日傳話說太早揭榜反而會引起圣上懷疑……”

　　“再等，再等人都要死了！”

　　風吹過枯黃的柳葉，沙沙的聲音讓人心越發煩躁。

　　“傳話給他，明日一早就必須行動。”

　　黑衣人抱拳應是，便快速離開了殿內。

　　福來客棧外，黑衣人確定房間，剛想躍上去，便被人攔了路。

　　來人袖邊一朵銀色海棠，短匕首映出黑衣人驚恐的神色，便被帶著迷香的步迷暈過去。

　　“匕首好像沒什么用……”那人嘀咕道。

　　黑衣人被五花大綁起來扔進一個破舊的寺廟，帶著等著給人頂替罪名。

　　宮里的趙凌睡夢中感到不踏實，睜開眼睛便被拿著一茶杯的黑衣人嚇了一跳，呼救聲還沒出口，便被人灌下了毒藥。

　　毒藥無色無味，人服下后除了呼吸暫弱沒有任何反應。

　　次日一早，白頭發老頭便起了身，開始了他每日必做的事情——檢查自己的包裹。

　　不檢查還好，越檢查他的眉頭便皺的越緊。

　　還是沒有。

　　他敲開了隔壁的門，來開門的是一年輕貌美女子，秀眉緊蹙，不滿道：“大清早的干什么？”

　　老頭道：“你動了我包袱里的令牌了？”

　　任絡道：“沒有啊，怎么了？”

　　老頭道：“不見了！肯定是有人發現了！”

　　任絡一句“什么”還沒有問出口，便聽有人在敲客棧的門。

　　掌柜的連忙開門迎客。

　　兩人的視線向那邊看去，迎的哪里是客。

　　甫一開門，十幾個衙役便沖了進去，拿著畫像，抬頭便看到了畫像上的兩個嫌疑人。

　　兩個人還沒反應過來是什么情況，便被抓了起來。

　　和掌柜的交談的那人道：“有人舉報這兩人是別國間諜，本官就先帶走了！”

　　掌柜的自然不好惹禍上身，道：“這是自然……”

　　任絡連忙為自己辯解道：“我們不是間諜，我們是神醫谷的醫者！你們不能隨便抓人！爹爹……神醫谷的令牌呢？！”

　　任老眼神陰鷙，一言不發。

　　任絡的心咯噔一下，不知道說些什么，她知道這回是兇多吉少了。

　　與此同時，皇宮中傳來一聲痛呼：“五皇子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