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書只覺得安靜,忒安靜了,低著頭也不敢動,這第一印象怕是毀了!
半晌,只聽撲哧一笑,頭頂傳來程葉葉那稚嫩又俏皮的聲音,“哥哥你看,我就說這沈姐姐和別人都不一樣呢,十分有意思。”沈一書感覺有一雙軟軟的手把自己扶了起來,抬頭正對上程葉葉那雙頗為靈動的雙眼。程葉葉依舊是一身鵝黃色的裙子,額頭薄汗,連細軟的絨毛都能看清,面頰紅撲撲的發著光,鬢間的金葉釵依舊隨著主人的晃動一顫一顫的。
沈一書回應以苦笑,心中不免嘀咕,和別人不一樣?不知是泛指所有人,還是...指那幾位“無法入主程府”的倒霉貴女們呢?
程良儲站在程葉葉的身后,他一身彤色袍服,和沈一書的胭脂色相映成趣。程良儲笑道,“舍妹調皮,還望諒解。”
沈一書輕輕搖頭,與程良儲相視一笑,心想,食色性也,在我研究出如何能回去之前,若能跟著這個大大的美男吃香喝辣的,也不失為一種享受。等等,這不會是上天賜給我的年終獎吧?
“沈小姐不必多禮,請入座吧。”主位上的程老爺輕咳了一聲,終于開了口,終結了沈一書的胡思亂想,三人聽后紛紛入座。除了桃花樹下的主桌,兩側各擺了兩張長桌和一張長桌。程良儲坐在了程老爺的右手旁第一桌,沈一書順勢就坐在了程良儲的旁邊那桌,程葉葉則坐在了程良儲的對面。
席間略顯沉悶,無非是程老爺與沈一書之間的你來我往的一些客套話,例如父母如何、讀過哪些書、在程府住的習慣不習慣之類的。沈一書想起來莫小白的一句話,沒錯,這就是人與人之間浪費腦能量的一種表現。
這程老爺每每問話的時候便用食指與大拇指撫摸人中的位置,給人感覺像是在習慣性的捋八字胡,沈一書感覺頗為滑稽。
“父親,母親,葉葉突然有些不太舒服,恐失儀,先告退了。”程葉葉突然間起身說道。
沈一書這才注意到對面坐著的程葉葉似乎有點不太舒服的樣子,席間一句話也沒說,菜品幾乎沒動,只少量地喝了些茶水,臉色甚至有些發白,時不時用手絹擦著嘴角。
“唔,那你先回去休息吧。”程老爺點頭道,摸著不存在的八字胡。
程葉葉聽后便扶著身后侍女的手微有艱難的站起身來,轉身緩緩離席。沈一書側頭看到程良儲神色頗為擔憂,眼睛不離妹妹,幾欲站起身來一同離去。
“我去看看葉葉吧,還望沈小姐見諒。”席間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程夫人突然開口說道,嗓音有些嘶啞,像是大喊大叫了許久之后對喉嚨造成了損傷。
不只是錯覺還是什么,沈一書總覺得程夫人并沒有表現出對自己女兒有任何的擔心,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聲音也是毫無波瀾。程夫人說完起身就走了,給人感覺像個機器人一樣。
程良儲這才抬手喝了一口茶,以袍袖掩飾了一下剛才的失態。“天氣漸熱,舍妹許是貪涼吃壞了肚子,沈小姐見笑。”
“無妨無妨。”沈一書心想,這個程良儲還真是個稱職的好哥哥,自己可要哄好這個未來的小姑子,免得招來不必要的是非。
午宴在此之后就匆忙的結束了。
程良儲簡單吩咐了一下,讓剛才引沈一書赴宴的丫鬟將主仆二人送回攬竹苑,隨后就只留下一個急匆匆離去的背影。
沈一書與程老爺寒暄幾句之后就跟隨著侍女們和綠芙一起回到了攬竹苑。侍女們將二人送到了門口就離去了。
邁步進了房間,沈一書覺得有些悶熱,這悶熱讓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家。父母辛苦了多半輩子,靠著那點死工資才攢下錢給女兒在離市中心不遠也不近的地段買了一套一居室,然后雙雙搬到了遠離市區的鄉下。看著父母日漸老去的容顏和佝僂的身軀,沈一書不想讓爸媽如此勞累,曾經提過讓父母住在市里享福,自己以后只要找個條件不錯的嫁人就好了。可是爸媽不同意,說這是娘家人給的底氣,不需要女兒做低姿態來找條件好的丈夫。即便日后沈一書選擇不婚不育,也有這套房子給兜底。
想到父母,沈一書心里感覺塞塞的,不知道他們好不好,有沒有發現自己不見了。要怪,便怪那半死不活的空調吧,沈一書想,要不是為了蹭空調,自己也不會陷入這不知何年何地的世界。念及此處,沈一書抬手摸了摸藏在中衣里面的木頭小鏡子,還好,還在。等下一定要找機會好好問問綠芙。
沈一書穿的正裝并不厚,但層數有點多,不太透氣。綠芙怕沈一書捂中了暑,趕緊著手為她更衣。于是沈一書木偶般任由綠芙給自己褪了一層一層的衣服,卸了妝,去了釵環,又換上了一身透氣輕薄的家常外服。沈一書這才覺得自己多少能喘上口氣了,覺得有些口渴。
“咦?小姐,你看,這里有酸梅湯呢。”綠芙的聲音從外間傳來,沈一書起身也來到外間。只見綠芙站在一個半人多高的木頭柜子前面,指著柜子里面說。
“這屋里竟然有冰閣,昨天來的時候沒有發現呢,奴婢還巴巴的出去找人討水喝。”綠芙發現有冰鎮酸梅湯,很是開心,話也多了起來。“小姐快喝吧,有兩碗呢。”
這冰閣有半人高,分上下兩個小門,上面會放一些飲料和瓜果,下面放一大塊冰,中間用鏤空的木板隔開,有點像個木頭做的冰箱。綠芙將冰閣里面的托盤端了出來放在外間的桌子上,兩碗紅棕色的液體,散發出淡淡的桂花香。
沈一書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確實是又熱又渴。沈一書矜持地坐了下來,不矜持地端起了碗,然后堪稱豪放地將其中一碗酸梅湯喝了個碗底朝天。那感覺就好像北京的炎炎夏日,39度的伏天里,從烈日下走進了空調房,然后從冰箱里拿出了一聽冰鎮可樂,有糖的。
沈一書一飲而盡,打著嗝將碗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還不忘舔舔嘴角遺留的兩滴,別浪費嘛。
喝完看著綠芙,詫異地問,“你怎么不喝,不渴啊?”
綠芙聞言愣了好一會,答道,“小姐,我是奴婢,哪有資格喝冰閣里面的飲料啊。”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綠芙看著另一碗酸梅湯也幾不可見地咽了下口水。
“如果是我要你喝呢?”沈一書端起剩下的一碗,幾乎是強塞到了綠芙手上。
沈一書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個世界,舉目無親,可以說是睜開眼就遇到各種難題。唯一對自己忠心耿耿,處處為自己著想的就只有綠芙一人,她好像沈一書的姐姐,甚至是母親,無時無刻地將沈一書護在自己身后。
綠芙看著手里的酸梅湯,久久沒有抬頭,末了紅了眼,只輕輕嘆了口氣,最后十分珍惜地一點點喝光。
綠芙喝完翹起了嘴唇,笑瞇瞇的看著沈一書。
這是沈一書第一次看見她笑,大多數情況下綠芙都皺著眉頭顯得頗為嚴肅。綠芙稱不上美女,但是笑起來有兩個淺到看不清的酒窩,眼睛也彎彎的閃著光。
只這一笑,便給了沈一書莫大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