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絲裹著寒意滲進骨髓,我縮在公交調度室的塑料椅上,盯著電子鐘顯示的23:58分。作為末班車司機,這份工作我干了五年,見過醉漢在車廂嘔吐,也遇到過流浪漢蜷縮在后排昏睡,但今晚的異常,從發車前就開始了。
發車鈴響起時,調度室的老式掛鐘突然發出齒輪卡住的異響。我握著方向盤駛出站臺,后視鏡里,本該空蕩的車廂卻坐著個穿藏青色中山裝的老人。他戴著圓框眼鏡,雙手交疊放在褪色的公文包上,渾濁的眼珠直勾勾盯著我。
“師傅,去老街口。“沙啞的聲音從車廂中部傳來。我瞥了眼計價器,顯示未啟動——這班車本應是空車試運行。正要開口提醒,老人枯瘦的手指突然敲了敲座椅靠背,金屬指節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廂里格外刺耳。
公交車碾過積水的路面,濺起的水花在路燈下碎成銀箔。當車輛行駛到第二個紅綠燈時,車載監控屏幕突然雪花閃爍。我余光瞥見老人緩緩起身,公文包拉鏈不知何時敞開,露出半截暗紅綢布包裹的物件。
“年輕人,見過這種老懷表嗎?“他不知何時站在了駕駛座旁,腐臭的氣息混著中藥味撲面而來。表盤內的指針停在11:27,表蓋上刻著模糊的“1943“字樣。我下意識踩下剎車,儀表盤所有指示燈瞬間熄滅,車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尖叫聲劃破寂靜。等應急燈重新亮起時,老人已回到座位,公文包卻鼓鼓囊囊地凸起,像是塞了什么活物。我摸到手機準備報警,屏幕卻顯示無服務,相冊里不知何時多了張照片——空蕩的車廂里,無數蒼白的手從座椅縫隙伸出。
老街口到了,電子報站器發出刺啦的電流聲:“歡迎來到......黃泉路。“老人佝僂著背走向車門,公文包滴落的水漬在地板上匯成暗紅的溪流。車門打開的瞬間,我看到站臺路燈下站著十幾個穿舊制服的人,他們脖頸處都有整齊的刀痕,正對著我露出青灰色的笑容。
“明天還會再見的。“老人轉身時,中山裝后背洇開大片血漬,形狀恰似當年被日軍轟炸的老車站遺址。公交車突然劇烈晃動,我死死攥住方向盤,后視鏡里映出自己扭曲變形的臉——那根本不是我的五官,而是張布滿彈孔的年輕士兵面容。
當車輛重新啟動,車載廣播突然播放起1943年的新聞錄音:“今日凌晨,日軍空襲炸毀老街車站,候車乘客無一生還......“我這才發現,制服口袋里不知何時多了枚生銹的彈殼,上面刻著和懷表相同的數字。
天亮后,同事在終點站發現昏迷的我。車載監控全程顯示車廂空無一人,但調度室的簽到本上,我的名字旁赫然多了行歪斜的字跡:“第1943位守夜人到崗。“從那以后,每逢陰雨深夜,總有人看見23路末班車亮著幽綠的車燈,在空蕩的街道上往返行駛,車廂里隱約傳來懷表滴答的走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