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沈知命兩人帶到內庭院的門口,那小廝便轉身告辭。
在離開之前,沈知命從懷中摸出了五兩銀子,塞給了他,這次小廝沒有拒絕,而是喜滋滋的收了下來。
朱云峰一臉不解的看著當了冤大頭的沈知命。
沈知命解釋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以后若想經常出入,不得不跟這些人處好關系。要不然不知什么時候,他們便會壞了你的事,這些人成事也許不行,壞事絕對是一把好手。”
朱云峰并沒有聽進去他的長篇大論,反問道:“這破地方,你還想來第二回?”
沈知命笑了笑,沒有回答,心中暗笑:這朱云峰怕是對這里充滿了怨念了,以后怕也不會再來了,除非玉霄神女留他過夜。
“既來之,則安之。別在為剛才的事情惱火了,里面可是有花魁娘子在等著。”
說罷,伸手拉著朱云峰便往內庭走去。
兩人剛一進去,庭院內七八個圓桌上幾十道目光,全都朝沈知命二人看了過來。
眼神中帶著驚訝和不屑。
他們驚訝的是,這兩人看打扮明顯不是讀書人,大概率是衙門胥吏一類,是怎么進的玉霄別院。
不屑便是很自然的事情了,這群自恃清高的讀書人對沒有品級的胥吏自然是不屑的。
看到眾人這個眼神,沈知命心中暗自后悔:真是人靠衣裝啊,看來以后行走江湖少不得要備一套儒衫才行。
也怪衙門微服出差用的衣服實在太過普通,沈知命又故意把姿容收拾一番,要不然這現場也有他沈詩魁的小迷弟。
沈知命被眾人看的有些尷尬,只好學著自己弟弟平時的模樣,作揖行禮道:“諸位兄臺有禮了!”
誰知這一下更加尷尬,眾人竟全都不再理會他倆,各自飲酒清談,靜待玉霄神女露面。
兩人無奈,只好去了院中最偏的一處石桌前坐下。
可是,剛一坐下,二人便知道為什么這里還有一處空桌了。
原來此處的視線剛好被一株梅花阻隔,若是玉霄神女出現在二樓為眾人彈琴助興,坐在這里的人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而且此時梅花早已經化作春泥了,連花都沒得賞……
可是沒辦法,不受歡迎的二人別無去處,只好在此處先坐下。
不管怎么說,一路狼狽的二人總算暫時安頓了下來。
剛一坐下,朱云峰便抓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和沈知命各倒了一杯,還沒等沈知命和他碰杯,朱云峰便已仰頭飲盡杯中酒。
不知他是渴了,還是以酒壓制胸中的郁悶。
“朱兄莫急,等下會有你我兄弟的好處。”沈知命自信的安慰道。
朱云峰驚奇的看了沈知命一眼,現在已經有些不太相信了,雖然他們確實是進來了,卻依舊遭受冷遇。
喝完杯中酒,又抓起桌上的點心送入嘴中,才覺得疲憊感消除了許多。
此時的沈知命才有時間打量周圍的陳設。
石桌石凳全是漢白玉打造,放在這優雅別致的庭院倒是十分的和諧。
桌子邊上還立有一個實木的架子,雖然小巧,但放的東西卻不少,而且都是些高雅的物件。
沈知命大略一看,發現光樂器就有多種:竹笛,洞簫,古琴等一應俱全,當然筆墨紙硯這類自然也是不會缺的。
只是沈知命這一桌,貌似樂器都已蒙塵,硯臺早已干涸,看起來真的是很久沒人坐過這里了。
沈知命不由的搖頭苦笑,感慨自己和朱云峰的凄慘。
朱云峰此刻倒變得不甚在意了,有酒有點心,對他來說便足夠了,至于什么文房四寶,樂器之類的東西,他們根本互不相識。
他現在的要求很低,想法也很簡單,在此處吃飽喝足,到別處尋歡作樂。
至于什么玉霄神女,能見就看一眼,見不到就算了,畢竟能剜到自己籃子里的,才是自己的菜。
不然,再好看有什么用呢,又不能解渴,只會越看越渴。
不過這杯中酒,沈知命越喝越覺得有滋味,竟不自覺的閉眼回味起來,這酒中仿佛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氣。
應該是用今年新開的梅花泡的酒,這玉霄神女倒當真是個雅致之人,沈知命心中暗想。
他本想考校一下朱云峰這個大老粗,看他有沒有喝出來什么不一樣的味道。
誰知道他剛睜開眼睛,便看到朱云峰嘴里咬著半塊糕點,呆呆地看著前面。
沈知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一個婢女打扮的清秀女孩兒,正在給旁邊桌上的客人挨個斟酒。
不少客人順勢還將手里的紙條遞給婢女,嘴里說著:“請梅兒姑娘幫忙把這首詩交到玉霄神女的手里,拜托了……”
幾乎整個院子內只有兩個聲音,感謝梅兒姑娘倒酒,拜托梅兒姑娘傳紙條。
感謝之聲甚至敷衍,拜托之語十分真誠。
見此情景,沈知命不覺啞然失笑,心中暗想:看來這些人全都是寄希望于自己的詩詞能夠打動這位頗有才氣的新晉花魁。
雖然沈知命兩人坐的偏僻,但是梅兒但沒有怠慢他們,依舊蓮步款款走來,然后認真的給二人斟酒。
沈知命打量了一眼梅兒,長相稱得上秀麗,屬于是放在街上有一定回頭率的美女,只是比自己妹子沈月嬌就差上不少,更遑論南宮詩韻和長公主了。
雖無實戰經驗,但見多了絕色美女的沈知命,心中并無多少波瀾,只是輕聲道謝后,便又開始品嘗起美酒了。
可是作為老實人的朱云峰就有些扛不住了,他看著梅兒細白如柔荑的小手,只覺得自己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不得不說做了這么久捕頭,他還是第一次來這么高檔的地方,此時此刻他只想感嘆一聲,還是讀書人會玩,以后要多跟讀書人交朋友。
沈知命并沒有寫詩讓梅兒代傳,主要是怕暴露了身份。
教坊司這種地方,若是出了首好詩,到不了明天,整個神都都會傳的沸沸揚揚,而且肯定會附著上一堆才子佳人的香艷故事。
畢竟哪一個花魁不想借詩揚名,哄抬海鮮價格呢。
說不好還能流傳百世,這是多大的誘惑啊。
不過看起來沈知命似乎是有些自作多情了,人家梅兒姑娘壓根兒也沒認為他們倆會寫什么詩。倒完酒,輕輕施完一禮,便蓮步款款的走了,帶走了一疊寫滿詩詞的紙張,同時還勾走了朱云峰的魂兒。
梅兒姑娘剛一離開,廳院內邊有人自信滿滿的說道:“玉霄神女今晚一定會讓我留宿的!“
沈知命循聲看去,開口的正是之前遇到的兩個儒生中個子較矮的那個。
“怎么,才喝了幾杯酒,就開始說醉話了!”他話音剛落,很快就有人出聲嘲諷。
“我才沒醉,你看著吧,我寫的那首詩一定會打動玉霄神女的!“那儒生面紅耳赤,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就你?你以為你是沈詩魁啊!”席間又有一笑道。
儒生突然不再說話,沈詩魁的事跡他是聽過的,據說連南宮詩韻都對沈詩魁的詩贊不絕口,他自然也不敢不服。
就在此時,梅兒去而復返,對眾人說道:“我家娘子說,感謝大家的贈詩,她十分感謝,且佩服大家的才學。“
眾人聽到這話,瞬間都來了精神,覺得肯定是自己的詩的詩打動了玉霄神女,剛剛那位焉兒了的儒生,瞬間也來了精神,霎時間昂首挺胸。
“只是我家娘子今日身體不適,不能出來會客了。”梅兒頓了頓繼續說道。
這話一出,眾人瞬間沒了動靜,本來神態盎然的儒生,瞬間像霜打的茄子,一屁股又跌回了凳子上。
一時間整個院子里的人滿是失望,甚至有不少人開始抱怨。
“不能會客不早說!”
“早嗦啊,怎么不早嗦......“
“白白浪費了一首好詩啊!“
......
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抱怨之聲,梅兒倒沒有說話,靜等眾人發泄。
她心里也清楚,娘子之所以今晚連客都不肯見,實在是因為今天的客人水平太差,詩的水平太次,不僅如此有幾個人竟用直白露骨的淫詩直接挑逗。
待眾人抱怨之聲稍息,梅兒才繼續說道:“娘子為了表達心中歉意,決定為大家撫琴一曲,請諸位相公欣賞。”
這話一出,眾人的興致瞬間又被勾了起來,畢竟坊間傳聞,這位新晉的花魁,色藝雙絕,而猶擅長彈琴,據說就算是宮中的樂師也比不上她。
能聽琴一曲,也算是不枉此行。
俄頃,眾人看到窗戶之上映出一道曼妙的身影。
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中,那道身影緩緩坐下,不一會兒,只見她纖手輕抬,撥動琴弦......
悅耳的琴音透過窗戶,緩緩的流淌到院子,流進眾人的耳中。
一時間,廳內的眾人都被著動人的琴聲吸引,包括坐在偏僻處的沈知命。
只是他卻聽出了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因此他一下子便沉了進去,細細的品味著曲子,沒多久他便從中捕捉到了熟悉的旋律,不由得拿起身邊的洞簫,倚著玉霄神女的琴曲輕輕的吹奏了一起來。
廳院內的眾人,聽到有聲音從角落處傳出,先是怒氣陡生,可是片刻之后便息了下去。
因為眾人發現,手拈洞簫的沈知命,并沒有玷污玉霄神女的這首曲子,反而兩者配合的相得益彰,渾然天成。
閣樓之上,窗邊的玉霄神女聽到悠揚的簫聲,手上一頓,差點撥斷了琴弦,她也被這簫聲給迷醉了。
可就是這短短的一頓,沈知命的簫聲卻一瞬間反客為主,走出了自己的旋律,讓玉霄神女手中的琴反而成了陪襯。
隨著沈知命手指的變換,曲子由平緩變成了急促,音調也陡然升高,就這樣,循環往復,高低起伏,一唱三嘆。
閣樓內,玉霄神女的素手隨之舞動,琴聲也變換不已,窗子內外的兩人仿佛心意相通一般,合奏著迷醉眾人的仙樂。
大約過了半刻鐘,這一曲才緩緩而止,廳院內又恢復了寧靜,眾人卻沉浸在樂曲中,久久的回味,......
一曲入魂!
而閣樓上,窗臺后的玉霄神女,芳心依舊跳個不停,有幾分情難自已,纖纖玉手撫摸著眼前的古琴,不愿離去。
數息之后,院內竟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眾人看向沈知命的眼神也變得多了幾分敬意,實在是想不到,這個看起來一副胥吏模樣的年輕人,竟然如此精通一律,而他吹出的曲子,簡直就是仙樂,聞所未聞。
“這位兄臺相貌堂堂,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家里必是書香門第!”
“一看就是年少有為的青年才俊!”
“幸會幸會!”
“我是禮部員外郎的兒子,以后多多親近!”
......
沈知命無奈,也不好此時露怯,這樣不僅自己尷尬,眾人也尷尬。他只得把自己老弟搬了出來,說自己弟弟年少中舉,父親在戶部為官。
這樣一來,眾人更來勁了,不停的吹捧沈知命不愧是書香門第,不僅自己精通音律,就連弟弟都少年有成。
很快,本來最為偏僻的一桌,一時間變得熱鬧了起來,沈知命只得起身應付,與眾人寒暄。不過他始終牢記此刻自己的名字叫朱云嶺,是朱云峰的弟弟。
這樣一來,就連朱云峰也受到了眾人的關照,紛紛跟他舉杯共飲。在衙門做了多年捕快的朱云峰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與讀書人結交的愿望這么快就實現了。
朱云峰是個直爽的漢子,別人敬酒他就接著,然后還要回敬,不到一刻鐘,眾人都已經喝的七葷八素了。
就這樣,來時雄姿英發的眾人紛紛在家仆的攙扶下,走出了玉霄別苑。
最后,沈知命送走了黑眼圈的兩位儒生,閑聊之下才知道兩人竟出自儒圣之林。
一個周貞,另一個叫周潔,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而他們的父親正是儒圣之林當代儒首齊九淵的師弟周獻章。
這倒讓沈知命十分的震驚,畢竟雖然如今儒圣之林的影響力,無論在朝堂還是民間都比不上南溪書院,但是畢竟他們才是儒家正統,又有洞天福地在手,在天下儒生中的地位還是不可撼動的。
等眾人都已經離開,喝的差不多的朱云峰拉著沈知命,作勢要走,早已經忘記了來時的初心。
誰知到沈知命又回到了院子里的石桌旁,竟然坐了下來......

端不平
求追讀,現在起點的追讀決定推薦,希望讀者大佬,翻到最后一頁。 另外,本書可投資,馬上就要有收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