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剛好歇住,也沒有風,于是整個夜晚就像個凝固的果凍,悠悠然,將墜未墜的樣子。
我和她在校園里相互貼著走。
她是一個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人,雖說每個人都難以用語言形容,但她屬于最獨特的那個分枝。陰郁而又開懷,像是頭頂壓得很低但隨時能被風吹走的云。
很大的一個特點,是她不管是做事還是與人交往都顯得熱情跳脫,但實際上每天總的精力卻是極少。臉上往往露出疲憊的神情來。她想做的事有很多:樂隊,閱讀,寫作,或許還有許多我不知道的。但她每天最重要的事其實是對抗自己。不知從何而來的焦慮和困倦像是纏在腳上的細繩,用力掙扎卻擺脫不掉。
我能感覺到,她似乎缺乏著某種安全感一樣的東西,某種能倚靠的東西。
她和我在樓下轉著圈走,聊著她生活和生存的感受。
她說:
“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這個比喻太精妙了。我們每天都在不斷地往四周伸手,希望能有機會和別人握住。但四周又只是茫茫大海,你不知道何處才是正確的方向,你不知道和你握手的是什么樣的人。
每個人都有一個最純粹的自我,姑且稱之為“核心”,比方說我們把它具象成心靈。而我們向外界的所有交流都只是我們“核心”的延展,比方說我們的四肢。
當我們手握上了手,唇吻上了唇,由延展的相互接觸所產生的刺激感會讓我們產生錯覺,一種我們的核心也觸碰到一起的錯覺。
核心與核心根本無法觸碰到一起,這便是人終究無法感同身受的根本。在我生病的時候,我會明顯的感受到自己與別人之間產生著隔閡。他們的關心是否是種憐憫?你不知道。他們沒有生病,于是他們和我站在蹺蹺板的兩端。一邊高另一邊低的距離。
那些身患重病甚至說絕癥的人,為何會對照顧自己的人冷漠而刻薄。是因為他們離死的距離太近了,于是離生的距離就遠了。而那些來安慰和鼓勵他們的人,卻都是生那一派別的人。一邊死一邊生的距離。
這就是她成為她的理由。
(正如《模糊性的道德》中所講:無論他做什么,他的處境不允許他的目標與無產者所追求的目標絕對一致,因為并不是他生命的沖動本身孕育了這些目標。所以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相互偏移的。在各自具有一定紅利和虧損的處境下沒有完滿的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