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交織
“只要走過這座橋,到了山的另一面,就能見到媽媽了!”少女駐足于懸崖邊,沒有回避腳下幽深不見底的峽谷,眼神堅定握著拳頭給自己打氣。
尼布爾山脈高數千米,由兩個主峰和多個副峰構成,鏈接兩座主峰的唯一道路,是一條常年風雨飄搖中的老舊吊橋,此處已經廢棄多年且修建困難成本太高,就連當年吊橋的建設者——神羅公司都已經放棄了維護。
而尼布爾海姆,就建立在其中一座主峰之下。
山脈多險,山林中也有許多不為人所感知的坑洞和危險的野獸,更有甚者,山體形成的溶洞中也不斷逡巡著一些連手持武器的成年男子也難以應付的“怪物”,受魔晄的影響,它們的攻擊性和威脅更是成倍增長。
故若是一個不小心,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入了此山,有去無回是大概率事件。
為了下一代不再冒然脫離父母的保護,擅自因為好奇心去探索此類禁地,除了將山道的入口用高大的鐵門封鎖了起來,尼布爾海姆還流傳著幾個小小的,能明顯聽出編造痕跡的恐怖故事用以警告這些天真單純的小家伙。
而這些故事之中,屬于尼布爾山脈的那一個則較為童話,一句話概括的話,就是:
“山的那一側是亡者的國度,生者不可僭越?!?p> 至少克勞迪婭在那個寧靜的夜晚,用森嚴的語氣,向著期待地看著自己的小蒂法描寫這個“亡者國度”之時,就未曾想過有一天為了追尋自己的腳步,只是為了再見自己一面,少女會不顧一切的想要跨越那道天塹。
在踏上那一步的時候,少女根本沒有想那么多,她只知道,母親就在山的那一側。
直到一腳踩空,蒂法才發現自己其實仍沒有做好準備,準備好離開生者的世界,“真的要見到母親了”的欣喜,和對“亡者國度”未知的惶恐糾纏在一起,讓已經處于半空中,幾乎注定了死亡的少女笑著灑落了幾粒晶瑩。
“你要是就這么死了,克勞迪婭可是會傷心的?!鄙倌晡〉穆曇敉回5脑谒呿懫?,混雜在交織的風中,伴隨著一道熾白的閃光。
那一瞬,因為驚悸和失重煞白冰涼的少女臉頰重新感知到了溫度,那是少年的胸膛,甚至不知是否是錯覺,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之中,她似乎還聽到了少年穩定有力的心跳。
不自覺的緊緊抓住少年不顯粗壯但十分有力的臂膀。
是安心的味道。
“閃現?!币宦暤驼Z,白光再閃。
蒂法驟然睜開雙眼,入目的,是自己房間熟悉的天花板,碧色的吊燈,以及用油彩點綴的星星月亮。
“嗯~拉斯特..”知道自己又夢到了那個傍晚,蒂法有些不能自禁,翻身把小腦袋像個鴕鳥似的埋在枕頭里,烏黑的發絲散亂的鋪滿了枕面。
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認識拉斯特了,同一年出生,同一年進的私塾,自己的母親與他的母親是廚藝切磋的對手也是至交的好友,甚至兩人所居住的房子也相距不遠,這樣的開局說實話想要不認識也很難。
而對他的好奇,其實還是始于從未見過他的父親,以及他那烏黑的,與艾琳娜完全不同,卻與自己一家一樣的發色這樣子簡單的理由。
而在天真的她直接問起男孩這個問題的時候,拉斯特只是瞥了她一眼,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甚至讓蒂法感覺不到有任何的情緒,淡淡地回答道:“艾琳娜是我的養母,我沒有親生父母?!?p> 古井無波,似乎“被親生父母拋棄”這樣的事情根本不能引起他的一絲波瀾。
就如他一貫在同齡人面前表現的那樣,沉靜而睿智,沒有任何孩子氣的舉動,也沒有任何刻意討好大人們的“懂事”,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或者將要做什么,卻也偶爾會感情用事。
總之拉斯特給蒂法的感覺一直都是一個“冷靜的不像孩子”但又很“真實”的人,而最重要的是,她從他的行事中,能感受到“自由”。
不是那種毫無顧忌狂放不羈的所謂自由,而是那種翼展可以達到一米的飛鳥一般,掙脫了風雨的界限,可以任意滑翔的“自由”。
沒有人,沒有什么規則可以束縛他的心,他永遠做的都是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管是出于對他身世的同情或是別的什么,總之從那時起,她就單方面的和他做起了朋友。
至于為什么是單方面的,從男孩的只言片語中,她也能知道,因為自己太受歡迎,所以被這樣的焦點所關注,他覺得“麻煩”。
音樂,是兩人正式結識的契機。
說來也奇怪,這樣一個人前人后都表現的如同見慣人情冷暖,已經厭倦了社交,選擇歸隱田園的七十歲老朽的家伙,卻格外喜歡音樂,而且并非與其性格相匹配的“溫柔”“舒緩”風格的那種,而是更加激昂,充滿斗爭的交響樂,即使他對音樂本身一竅不通,甚至連個譜子都看不懂,但是發現了這一點的蒂法沒有錯過這個機會。
于是在她六歲生日的那一天,叫上了幾個平時相對關系更好的伙伴,也叫上了拉斯特,蒂法炫耀似的在七八個人的面前拿出了那一張克勞迪婭在米德加爾旅游時帶回來的初版《Theme》專輯。
看到眾人中自己格外關注的那個少年看到自己手上的專輯出神時,蒂法知道她成功了。
當然,在正式建交之后,蒂法也發現,其實拉斯特也并不是人前人后真的都一個樣,至少在他認可你的時候,也會笑著對你說話,偶爾也會犯蠢,也會逗比,當然這并不會破壞她對他的印象,因為這才是“真實”的人。
放下,是對逝者最好的寬慰。
所以非要說的話,蒂法絲毫不后悔幾日前將《Theme》專輯贈與拉斯特的事情,甚至比起失去了專輯一事,她對少年贈予給自己的回禮更是看重一些。
畢竟每個女孩都對著美好有著幻想,而拉斯特隨手摘取的那一朵紅花,其花語所訴的正是——“美好的初見”。
對專精鋼琴曲的自己來說,那本基本上都是交響樂的專輯與其被自己像個無用的收藏品一樣擺放在家里,不如交給一個更加愛它,欣賞它的人。
“我的每件事..他都記得呢!”
想著奇怪的劇情,看多了奇怪話本的少女又在除了自己空無一人的粉色房間里忸怩起來。
陽光穿過半開的折疊窗灑滿了窗臺,嬌艷的花朵在微風中肆意散發著光彩。
誰說身處瓶中,就不能起舞了呢?
...
這邊蒂法看似沒心沒肺地還賴在床上,似乎對剛剛才得知的好友父親得了“絕癥”一事毫無所感,而事實上這全因拉斯特在幾人離開卡爾的家之后與她私下里交流的幾句話。
單槍匹馬的在半空中把少女原先重傷瀕死的結果改寫,當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實上拉斯特也絕對算不上普通人,至少在四歲記事之后就絕對算不上了。
支撐他做到這一切的,是一股未知的力量,作為這股力量的主人...
為什么身為主人,還稱這股“力量”未知?
那是因為力量的名字,叫做“奧術”。
而親身體驗過這樣奇異之能,近距離的感受過“閃現+羽落術”效果的蒂法,自然也不會傻到完全無視一切的經過,即使當時只是出于好奇簡單的問了兩句,但是已經認可了少女的拉斯特也沒有做過多的隱瞞,就將自己會一些“魔法”的事情說了出來。
會“魔法”在這個世界并不是什么離奇的事情,甚至稍微有一些天賦的人,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扔出兩道什么冰霜閃電的玩意兒出來,當然會“魔法”在這個世界也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因為即使最簡單的冰霜閃電之類的玩意兒,你要甩出來也需要一些憑依——魔晶石。
所以為了好友的世界觀不被破壞,拉斯特還是只是告訴了蒂法,自己會一些奇異的“魔法”,而非事實上和魔法完全是兩個體系的“奧術”。
不過對蒂法來說,這樣的解釋完全夠用了,畢竟她也不會魔法,更不會“奧術”,這兩者目前對她來說都是未知的存在,自然也不會去質疑拉斯特當時在施展“魔法”的時候,為啥身上沒有會冒藍光的小道具。
“奧術是萬能的”。
基于這一點,拉斯特昨日在小房間里面獨自對著萊德使用“法師之眼”做了一個簡單的掃描,也發現了癥結所在,當即就想著能不能用目前已經掌握的術式,或者對應的一些奧術原理把萊德叔叔喚醒。
于是他就調動了精神鎖定住了那幾團看似沉寂實則正在緩慢“發展”的異種能量——魔晄,并使用了目前他已經學會,并有可能有效果的術式——變換系“提取毒素”。
結果術式生效的一瞬間,原本表情安詳的男人,臉上突然青筋暴起,看起來是觸動了什么要素讓他感受到了痛苦,被定義為“毒素”的能量雖然可以看到確實受到了術式的影響,但是提取的過程十分緩慢,隨著拉斯特的精神能量和“毒素”之間拉扯深度的增加,男人的反應也開始愈加劇烈。
身體開始小幅度的抽搐痙攣,甚至應激性的眼角口鼻中都滲出了白沫。
照這樣下去,可能魔晄沒有抽取出來,萊德倒是要先被抽死了。
這可把拉斯特嚇了一跳,雖然在法師之眼的視野中,“提取”的進程緩慢但是堅實穩定,體內環境似乎也沒有什么變化,但是這樣痛苦的表征做不得假,自己的目的還是救人,若是本意祛除魔晄對萊德的污染,結果確實導致了萊德的死亡,這可不是什么“好心辦壞事”這樣輕描淡寫的短語就能糊弄過去的。
也許是使用錯了術式,也許是自己的操作有誤,更大的可能還是自己的實力不足,總之拉斯特決定“治愈”的步伐還是先緩一緩,選一個折中的操作。
于是——“力場·阻斷!”一聲低喝,少年對著萊德釋放了第二個嚴格來講應該歸為“防護系”的術式,對男人施加了一個“封印”。
這是他突發奇想做出的改變,利用精神引導男人身體內的能力制造一個可以阻斷能量流動的立場,如此一來,在異種能量“魔晄”不斷通過宿主本身的精神壯大的時候,阻斷的威力也會更強,這樣這個“封印”就會逐漸成長到維持精神能量和魔晄能量的平衡點,使之互不侵犯。
“至少這樣可以保證萊德叔在身體還活著的時候,精神不會死去?!?p> 想著又覺得不太嚴謹,于是在腦海里又補充了一句
“至少不會徹底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