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娘靜靜地躺在那,一襲白衣,妝容極美,哪怕年紀已高,但依舊掩飾不了她的魅力,而我趴在娘身旁,哭的像一個淚人兒,不知多久,一點點將娘的妝卸去,二哥,三哥,和孟玨也紅著眼眶,哪怕尚不懂得世事的云兒,也一直哭著,除了爹。
云兒是她爺爺和奶奶帶大的,和爺爺奶奶的關系尤為親密,或許她還不知道什么是離別,但知道再也見不到,就哭得停不下來,我不知道被爺爺奶奶帶大的孩子見到爺爺奶奶離世的感受,但母子連心,我知道她真的很難受,可我實在做不起她榜樣,要她堅強。
前幾日我曾求著孟玨,求他一定要治好娘,就像我此前求著他救治陵哥哥一樣,但他只能無奈地搖搖頭,已是近古稀的娘,若要走,哪是他能留得了的呢,或許除了我之外,爹娘,哪怕二哥三哥,都看得很開,生亦何哀,死亦何苦,死亡,比半死不活的模樣好很多,爹甚至還和娘打趣道,比娘離世晚,不用讓娘來承受這份痛苦。
但是,娘的離世,讓爹變了一個模樣,他的表現全然不像此前對娘保證的那樣,他不言語,不流淚,甚至連動都不動,宛如一座石雕,我們在娘身邊哭喊他也渾然不覺,仿佛世界上只有娘靜靜地躺在那里一樣。
“你們都出去。”
爹把我們都趕了出來,在娘走后,爹未曾掉過一滴眼淚,他想和娘獨處,我們也不敢擾了他的意志,偷偷看著爹,卻見到爹神情竟帶著一點笑容,我惶恐。
在外面,我趴在他身上一直哭著,云兒也在一直哭喊著,突覺他抱著我的手較之此前大力了幾分,事出反常,我剎那間意識到了什么,趕緊沖了進去房間,他卻也拉我不得。
進去,便見到爹和娘并排睡在床上,比翼雙飛。
或許男子很多時候并不如女子以為的那般堅強,所謂的堅強很多都是裝出來的,爹實在受不了與娘的離別之苦,笑著陪著娘離世,這便是我見到爹的最后的一面,是我印象里他笑得最開心的一次,哪怕我們作為子女的,也無法止住爹的腳步。
他一句話都沒對我們說,匆匆離去。
我像是明白了彌留之際的娘和爹的對話,娘問爹,她走后爹可怎么辦,爹對著娘說,小鷹已經長大啦。娘卻搖了搖頭,說著老二老三都沒有成家,云兒也沒有長大,云歌兒還要再生呢,這些都要我們去操心,爹只是笑了笑,小聲地說道,他們自己的事,自己去操心。
我們布置的葬禮很簡單,賓客也極少,或許和爹同一輩的好友,大抵熬不過時間。葬禮不是逝者身份的象征,不是說葬禮越風光,他的子女就越孝順,而是對逝者的緬懷,有些人他們生前對逝者不冷不淡,死后葬禮再風光又有何用?
“為什么?”
這幾日,在他選擇不救娘后,我便沒和他講過一句話,這像是問他,又像是自問自答,如果他回答,這便算是我們這幾日的第一句話吧。我想不明白他為什么在知道爹要走的時候不留住爹的腳步,更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向諾言為重的爹竟然不顧娘的約定,自私地陪著娘離去,留下我們流連人世。
“云歌,我們來做個約定吧,如果將來我們老了,也面臨這樣的選擇,如果我先走,我要你答應我三件事。”
“哪三件事?”
“一,我允許你為我難過一陣子,但不允許你永遠為我難過。二,我要你想著陵哥哥,想到起碼不能因為和我在一起走時對他抱有遺憾。三,我允許你拜祭我,但祭拜我那天絕對不能想著劉弗陵,因為我畢竟還是很小氣。”
“那如果我先走,我也要你答應我三件事。”
“哪三件事?”
“一,你想歸隱山林,我就陪你歸隱山林,你要想干一番大業,我就陪你干一番大業,無論你在哪里,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行,所以你不能像爹那樣。二,我允許你再找一個妻,但她必須是許香蘭,因為她是真心為你好。三,唯卜來生白頭永偕,連理與君,桂馥蘭馨。不可忘國憂,不可負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