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泠玉驟然直起腰，動作浮夸惹得椅子不堪折辱往后退，發出尖銳的嘶鳴。

　　她猛然望向容楓，難以置信而瞪大的鹿眼對上他深不見底的桃花眼，聲音仿佛從肺里艱難擠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上節課課間，我去找了駱歸暮，問他是不是把成績單給繁星了，他承認了，解釋了緣由。當時繁星通知他有人找，他出去了，繁星就順勢接過了他的工作。我就問繁星有沒有還成績單給他，他的回復是沒有，繁星一發完答題卡就把成績單交給老師了，所以你才找不到她。”

　　容楓一錯不錯地直視著她，一字一頓，敲擊著她的靈魂。

　　這次重逢后他首次一口氣講這么多字，顏泠玉卻完全開心不起來，細細品味著他的話后，整個人如墜冰窖。

　　繁星明明沒有成績單，卻隱瞞不報，還答應幫她改。怕她盯著改會露餡，繁星裝出尿急的樣子去上廁所，她便沒理由繼續監督。

　　這樣拖延著，她不知情，自然不會找老師改分，那么后果就是……她白白丟掉屬于自己的十分。

　　再往壞處想，繁星看她不順眼，早有預謀，刻意欺瞞駱歸暮有人找他，她就可以讓他完全放下戒備心，順理成章做自己的事，還留得樂于助人的美名……

　　至于改錯分，繁星推脫說是意外，也大有人信，還真是心地善良、一心為民的好班長啊。

　　如此一來，繁星臨走前那個頗有深意的眼神，就很好懂了。

　　那是明晃晃赤裸裸的挑釁，以及高高在上者的不屑和勝券在握。

　　所以，繁星為什么要這么做？僅僅是看不順眼，就算計到這種地步了嗎？

　　想通其中關節，顏泠玉渾身發冷，心底仍存一絲僥幸，顫聲道：“那駱歸暮被叫出去，有沒有成功見到那個人？”

　　猜到她拐彎抹角背后的真實意圖，容楓輕嘆：“沒見到，他回來問繁星知不知道是誰找他，繁星否認了，含糊其辭地說對方可能有事先走了。”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若一次是巧合，那樁樁件件巧合串聯，便是蓄謀已久了。

　　人性真是個可怕的東西，顏泠玉不愿相信那鋪天蓋地的惡意，卻不得不信。她的眼眶泛起熱潮，閉了閉眼，試圖平靜下來：“你上節課就已經知曉了，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她不是控訴，只是悔恨自己天真地以為別人對她造不成實質性傷害。

　　“現在告訴你也為時不晚，而且更方便你看清她的真面目，不是嗎？如果不是她假裝答應幫你改分，你興許會以為算錯分只是意外。”容楓又恢復了散漫的狀態，有些玩世不恭地笑著，溫和地將殘忍的真相在她面前鋪展開。

　　“是啊，我也會像所有人一樣堅定的跳入她設好的圈套，被她蒙騙……”她喃喃低語著，顯而易見的自嘲。

　　印象里陽光開朗元氣滿滿的女孩陷入了低谷，容楓有些于心不忍：“好吧，其實我上節課課間就想告訴你的，但你回來就上課了。我剛剛打算說，結果你咻的一下不見了，根本叫不住。你不會是偷偷修煉了吧，怎么跑步速度這么突飛猛進？”

　　沒理會他的打趣，顏泠玉瞇眼從低落的情緒中抽離，警覺地捕捉到他話里的漏洞：“你怎么知道我跑步速度突飛猛進，而不是一直很好？”

　　開學第一天，她趕著上課，沒機會和他相認，打算另尋時機。可是他不知是也在尋找時機還是已經將她忘了，一直以來都不動聲色。

　　如果是想尋個好日子比較有儀式感，但教師節都過了，他也毫無動靜。所以她更傾向于多年不見，他遺忘了幼時玩伴。可眼下一看，似乎有些可疑。

　　若是他忘了，她的確會難過，但也能理解一二，繼續與同桌兼新好友的身份與他相處；若是他沒忘卻裝作不記得，那性質就截然不同了。

　　“……”容楓瞳孔微縮，有些猝不及防。

　　他沉默幾許，終還是臨陣逃脫了，因為他實在摸不清她的態度，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我猜的，畢竟跑操集隊你走得慢，還被人群沖散了，所以我覺得你跑步應該也不快。”

　　一時半會也沒法從他嘴里撬出什么來，顏泠玉沒再追問，打算下個課間去找葉斐然改分，再不改可就來不及了。

　　當顏泠玉漫步在走廊上時，陽光斜斜地穿過層層枝葉，斑駁地灑在地面上，也將后面那一道籠罩著她的修長影子映得無比清晰。她頓步回頭，少年也跟著她一起駐足，兩人四目相對。

　　仿佛時光倒流，回到開學第一天，遲到的兩人一道回班，那時的她不信緣分如此巧妙，誤以為他是尾隨。

　　如今情況不一，但她依然不信這是巧合，只是心境有所變化了。如若不是巧合，他過來大概就是幫忙了。

　　承蒙他多日關照，她有所觸動，因此沒有什么不滿，反而出奇的平靜：“你為什么又跟著我？”

　　果不其然，容楓微微低頭，烏發散落蓋過眉骨，嗓音淡然：“想多了，只是順路。”

　　“是嗎，這個方向能去的只有女廁所和老師辦公室，你不可能去女廁，但也沒聽說你有什么事要找老師啊。”顏泠玉不置可否，“難道你和老師是親戚關系，要話家常？”

　　“……”被她以一種平靜的語氣荒誕的方式拆穿，他薄唇微抿，將睜眼說瞎話貫徹到底，“其實我是校長的兒子，替他來視察老師工作的。”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

　　知道他的傲嬌不允許他坦言會幫自己，比如自己參繁星一本他還可以當個證人什么的，提高成功率，這番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已經算是變相的承認。

　　顏泠玉忍著笑，看在他還幫自己發現真相的份上，沒和他嗆聲：“那大少爺順帶也幫我在老師面前說些好話唄。”

　　“那是自然。”容楓很快就適應了自己胡編亂造的身份，拿捏著驕矜的范兒輕輕頷首，“聽聞你有冤屈，本少爺一向樂于助人，便大發慈悲幫你一把了。”

　　好好好，給他一點陽光他就燦爛是吧。

　　小時候看不慣他有話不能直說，但近來相處漸久，她反而放棄了強行糾正他口是心非的毛病，只是有時不想他太春風得意才懟他。

　　她已逐漸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偶爾腦中還會不受控制地蹦出這樣也挺好的念頭。嘖，果然是魔怔了。

　　晃晃腦袋，甩掉這些莫名其妙的雜緒，顏泠玉配合地鼓了幾下掌：“哇，大少爺真是慈悲為懷，小的感激不盡。”

　　“……”她突然這么順從好不適應啊，都無處發揮自己真正的實力了。容楓斂眸，下巴微揚起弧度，“好了，帶路吧。”

　　經過幾回合的插科打渾，她將那些因陰謀算計而生的低落拋之腦后，繃著正經的表情，行了個標準的敬禮：“遵命，大少爺！”

　　“……”

　　目光凝在少女洋溢著調皮狡黠之意的笑臉上，在陽光的照耀下，那些細小的絨毛熠熠生輝，臉上極個別的瑕疵也無所遁形。她的長相并不算傾國傾城，只算得上耐看，也并不完美。

　　偏偏，讓他失了片刻神，戲精本精差點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