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物體與地面撞擊發出的輕微的沉鳴。
“有人營業嗎？”
低沉的男聲在這小小的商店中回蕩，而回應他的是一個明顯稚嫩的女孩。
“有的，先生。”
女孩抱著一堆雜亂的絲巾從店的深處跑了出來。還沒等她開口詢問，門口的男人已經取下了一只掛在墻上的黑色禮帽。
“多少錢？”
“啊……2英鎊，先生。”女孩愣了一下，回答道。
男人從風衣的口袋里拿出錢，伸手放在了身邊的衣服堆上。他向女孩微微點了點頭。轉身，戴上了剛買的禮帽。
“絲巾有些沉舊了。”女孩下意識的看向手中的絲巾，語氣有些膽怯。“是前年的，沒賣掉。”抬頭，人已經走遠了。將衣服上的錢收起來，女孩繼續整理起這間雜亂的商店。
街上，蒸汽汽車正載著身著燕尾服的貴族們匆匆而過。
革命，充斥著信仰的新生。人們大膽的三五個擠在一起悄悄討論著，批判著。然而，工人永遠在工作，只是將上位的輪盤重新轉動。
女孩的父母已經兩年沒有回過家了。以前，他們總在家里謀劃著，那些字眼，女孩再一次從路人的口中聽到——戰爭！
奶奶死后，女孩接手了這間衣飾店。她手足無措的將老鼠趕走，笨手笨腳的把各種各樣的商品擺放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
“咚咚。”
和昨天早晨一樣的敲擊聲從門口傳來，女孩從衣架里鉆了出來。是昨天那個男人。
“先生，是帽子……”女孩把頭埋到了胸口，聲音低低的。
男人沒有去看她，掃視了一圈淡淡開口。“有領帶嗎？”他的音調很平穩，停了一下，補充道：“白色的。”
“有…有的。”女孩聽到不是因為帽子的原因，懸著的心立馬放了下來。
“你記得我昨天的穿著嗎？”接過女孩遞過來的領帶，男人突然發問。
“啊？”女孩呆呆的抬起頭，對上了男人那雙冷淡的眸子。嚇的她又把頭低了下去。“黑……色禮帽，風衣……”女孩支支吾吾的回答著，腦中猛的閃過昨天男人伸出的那只手。
“還有一只綠色的袖扣。”
“不錯。”男人拿出了一枚硬幣遞給了女孩，接著又像昨日一樣離開了。
捏著那枚硬幣，女孩回味著剛才的對話。低頭一看，才發現是一枚5鎊的硬幣。女孩急忙跑了出去，只看見一個穿著燕尾服的背影上了一輛車。
“要不了……那么多。”女孩喃喃道。
第三天，女孩早早的將店門打開，清晨的陽光灑進店內，給那些老舊的服裝鍍上新的金鑲。她張望著，果然在街角看見了那個男人。她剛想揮揮手，卻又害怕似的縮回了店里。
一二……五。女孩在心里數著步數，好像過了，他不會來。
“咚咚。”
“先生！”女孩嗖的從店里的角落探出身子。
男人點了點頭，第一次走進了店內，女孩緊緊跟在他的身后，嘴角的笑意逐漸清晰。
他停頓在了一堆飾品前，盯著一塊手帕看了許久。
“圖案不錯，你織的？”
“不不不。”女孩雙手擺了擺，“是我母親織的。”
男人沉默了一會，拿起了手帕問道：“多少錢？”
“不值錢的…謝謝您照顧生意，就送給您吧。”女孩的聲音越來越低，宛若蚊鳴。
男人少見的笑了一聲，依舊放了一枚硬幣在桌子上。收起手帕，抬手看了看表，準備離開。就在男人走到門口時，女孩叫住他。
“先生！”
男人疑惑的回頭，女孩被他看的有些害羞的縮了縮脖子。
“您昨天穿的是灰色的燕尾服，里面是白色的馬甲，最上面是一顆綠色的扣子。還有皮鞋是棕色的……褲子……我忘了。”
女孩撓了撓頭發，眼角瞥見男人右手握著的手杖。
“對了，還有這根手杖。”女孩語速快了起來，“很優雅。”
“是嗎，謝謝。”男人將手杖提起，在手中轉了轉，而后又輕輕的放下。
午后，女孩無聊的坐在店前，聽著過路人細小的耳語。
“葛爾先生好像被抓了。”
“似乎要處刑！”
“這么嚴重？”
“議會的時候。”
“早上！”
“坎頭？”
“明明是在家里被抓的。”
“真的？”
“明早八點，威爾士廣場……”
流言斷斷續續的組合在一起，似乎是件大事。
“砍頭……”好像聽父親說過，女孩想著，一絲冰涼從她的脖子處滲下。
下雨了。
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女孩打開店門，映入眼簾的并不是空蕩蕩的大街。行人們甚至來不及打傘，急沖沖的走著。
是呢，威爾士廣場有砍頭。可是……女孩看了看天，不知道先生還會不會來。
“請問，是泰勒小姐嗎？”
女孩下意識回頭，是一個金發的貴族小姐，她帶著微笑，很輕柔的將雨傘靠在門邊。
她，好美、女孩愣愣的看著她，直到對方又詢問了一遍才緩過神。
“嗯，我叫瑞麗泰勒，如果您找的是我的話。”
“你的確，很特殊。”說著，金發小姐遞出了一個信封。“這是葛爾先生留給你的。”
葛爾？有些耳熟。好像是那個要砍頭的人。“我并不認識……嗯葛爾。”
金發小姐遲疑了一下。“他說，在你這里買過一只手帕。”
先生？葛爾先生！
女孩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廣場的了。人，很多人，女孩拼命的往里擠，推開一個又一個人，直到眼前豁然開朗。
人們被這個突然闖入的女孩吸引了一剎的目光，下一秒又去看那個被壓在斷頭臺的男人。
他只剩下一件單薄的白色馬甲，頭發濕噠噠的，雙眼直直的看著地面，還是那樣看不出什么情緒。
雨還是沒停，人群漸漸的散開了。蒼白色的地面反倒暈開了一朵不怎么好看的花。
再后來，店里多了把手杖。
---------------《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