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一點都不怕，那肯定是假話。

　　弗瑞稍微有點后悔了。

　　其實自己可以逃走的，沒必要非得遵守與羅根奶奶的約定。夜之城這么大，總有自己容身之所吧……何況再不濟離開這座城市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要輕舉妄動！一旦發(fā)現你有任何企圖我有權在第一時間槍斃你！”

　　弗瑞感覺雙手快要脫臼了。堅硬的鐐銬像是為他量身打造，沒有絲毫可活動的空間。

　　“噢！該死！韓！你確定我們沒有逮捕錯人？”

　　“淡定點，瑞弗。資料你也有一份，自己好好核對核對。”

　　踹開半卡的滑門，一壯一瘦兩道身影由內向外。弗瑞強忍著不便扭頭看向身后。

　　高高壯壯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披著毛茸茸的皮革外套，底襯下結實的胸大肌清晰可見。光是目測之下，弗瑞估計這人一條手臂能抵上自己一條半大腿。看上去沒有義體改造的痕跡。

　　其身旁則是個子較矮，墨鏡底下看不清的目光正緊盯著自己，帶給自己虎視眈眈的驚悚。比五指還寬的發(fā)際線顯露著他不小的年紀，至少比身旁的壯漢要大上不少。

　　看樣子二人是搭檔無誤，早在自己抵達前就潛伏在屋里。

　　“可他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

　　“你不知道我這么大的時候，已經在死人堆里掙扎著茍活了嗎？”

　　“可現在早已不是當年！而且直覺告訴我他絕不是罪魁禍首。”

　　“直覺直覺……你的直覺遲早有一天會要了你的命！嘿，聽著，我們把他押到車上，交給其他人，然后宣布今天的工作到此為止，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這個被叫做瑞弗的壯漢看上去十分猶豫。弗瑞正琢磨著這二人是否在自己面前上演紅白臉的戲碼，隨即想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倒是無所謂了。

　　“等我先確認一下，好吧？”

　　“你隨意。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一句，這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個子矮矮看上去年過四十的老警探員獨自下樓離開，把周圍看管自己的其余警員打發(fā)得遠遠的。

　　“弗瑞·史密斯？”

　　弗瑞點點頭。

　　“真有意思，瑞弗·沃德。”

　　算是簡單的自我介紹，接著瑞弗直入主題，

　　“太平洲的爆炸跟你有關，是嗎？”

　　弗瑞短暫思索，整理措辭，把昨日上午送貨的整個過程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了這位恐怕一拳能打死自己的警探。

　　“你是說，你的同伴全死在了第一起爆炸里？”

　　弗瑞再次點頭。

　　“好吧……我們先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為什么你要回到這里？你難道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

　　“我的家當全在這屋里。”

　　他將心理早已假設完全的答案脫口而出。

　　“可除了那張床墊，我沒找到任何與錢掛鉤的東西。”

　　“你會讓你女朋友輕易找到私房錢的藏處嗎？”

　　“……我沒有女朋友。”

　　“我也沒有，這只是一個比喻。”

　　“瑞弗！好了沒有？”

　　韓在遠處招手，示意他抓緊時間，其他人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嘿，聽著，你也看到那些人的態(tài)度了，真相在他們眼里就像是老而丑還上年紀的女人。你必須毫無隱瞞的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現在我是唯一能幫上你的人！你必須相信我。”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訴你了。我只負責把箱子里的貨物送到太平洲收貨人手上，然后拿錢走人，這趟活兒就算結束了。”

　　“聯絡你的中間人是誰？”

　　弗瑞稍加思索，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從未見過面，只知道大家都叫他‘玫瑰’，玫瑰先生。”

　　這是個不存在的中間人。

　　“最后一個問題，為什么身為荒坂學院排名第一的弗瑞·史密斯，會經常參與雇傭兵行動？只要你繼續(xù)保持這樣的成績，進公司是遲早的事。為什么？”

　　“你知道荒坂學院一年的學費是多少嗎？”

　　瑞弗搖搖頭，他只接受過最簡單的教育，足夠他在NCPD就職的教育水準。

　　“你在NCPD不吃不喝工作好幾年都未必負擔得起學院一年的費用，這還只是入學費用，最基本的一項。設備更新、系統(tǒng)維護……這又是一大筆開銷，全都由學生自行支付。如果我的資料保存詳細，你會在親屬關系一欄看見，我是個孤兒。”

　　緊接著沉默。

　　黑夜里亮起一點微光，接著有尼古丁在空氣里發(fā)散、彌漫。微黃的光點時亮時暗。

　　“來一口？”

　　尼古丁先是順著喉嚨往下，穿過氣管，在肺里幾個循環(huán)，然后順著原路返回，最后再從鼻間噴出。

　　“以前抽過？”

　　“第一次。”

　　“上手挺快嘛。”

　　瑞弗愈發(fā)相信自己的直覺，眼前這看上去涉世已深、實則不諳世事的小子鐵定是被什么家伙丟出來背鍋、棄之如敝屐。

　　這樣的事他已經見過太多。可每次探查到最后都不了了之，僅僅因為觸及到某個大人物冰山一礫。

　　瑞弗覺得每一次不了了之都帶走自己心中的某些東西，一次又一次不斷累計。

　　或許這次也不例外，但他仍舊想嘗試。

　　比起什么也不做任看不見的手擺布，他寧可在一番反抗哪怕最終失敗里掙扎。

　　“拿上你的家當，雖然我相信你不是罪魁禍首，但該有的流程我阻止不了。至少這點后門我還是可以開的。”

　　“謝謝。”

　　你什么也查不到的……為了不讓他們順藤摸瓜查到羅根奶奶，他只能編造不存在的中間人。

　　緩步走到屋內，環(huán)顧這個居住好些年的地方，雖然沒有家的溫暖，但那畢竟是承載自己的小窩，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嘛。

　　弗瑞閉上雙眼，也許這是最后一次呼吸這里的空氣，站在這片凹凸不平的踏板上了吧。

　　感傷？他覺得算不上，離開久居的地方或多或少都帶有這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他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何況這一趟自己是向死而歸，不存在生路的選擇。

　　“好了我們就——”

　　爆炸于一步之遙發(fā)生。

　　火光瞬間撕裂扭曲了空間，熱浪直沖席卷全身。這一次沒有多的提醒，也沒了厚普的幫忙。一切發(fā)生得這么突然，完全不給人生的余地。

　　轟——

　　“瑞弗！”

　　韓大叫著跑向爆炸后的廢墟。

　　他抽著煙親眼看見火花頃刻蔓延整棟建筑，二樓護欄旁的瑞弗化作一道黑色流星沖向遠方。

　　“圣多明戈河谷區(qū)需要增援！重復，圣多明戈河谷區(qū)需要增援！”

　　“敵襲！敵襲——警戒——”

　　“沒發(fā)現目標！”

　　“西邊安全——”

　　“東邊……”

　　……

　　“這小子究竟什么來頭？這都不死！連續(xù)兩天在兩場不同的爆炸中心存活……雖然我不信命，可這家伙投胎前究竟存了多少功德啊？

　　“你要我做的就這些吧？還有什么快說，好久沒這么活動筋骨了，我要干筆大的！

　　“哦哦哦——錢你看著轉到我賬戶就好，最好以后不要再聯系我了。什么東西？我不感興趣，也沒那個精力參加！

　　“是是，我什么也不會說的。我知道，我只負責拿錢辦事，我還嫌我活的不夠久啊。

　　“行了行了，別廢話了，之后我會找你報銷的。

　　“再也不見！”

　　關掉虹膜通話顯示，大夫看著夾板上血肉模糊渾身上下找不到一處完整皮膚的弗瑞，帶著癲狂猙獰的笑容操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