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小風一吹，楚靈感覺有些冷。

　　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楚靈用火折子打亮了油燈，拿著來到廚房。

　　廚房的煙火氣很重，黑燈瞎火的一看就有種原始的味道，不過楚靈倒是很喜歡這種氛圍。

　　她把油燈放在灶臺，剛朝灶臺里的大黑鍋張了一眼，小環就喘著粗氣跑了過來，手里還拿著兩根飄逸的大蔥。

　　伴著身后遠處隱約的狗吠聲，小環拄著膝蓋說：“嚇死我了。”說著把蔥遞過來，遞到一半，又縮回來，邊剝蔥邊說：“小姐，您先等一下，饅頭在房梁上的籃子里，我去拿來，別摔著您。”

　　楚靈扭頭，還真的在房梁上看見懸下來一根繩，栓著個竹籃子：“掛那么高，是怕老鼠偷吃嗎？”

　　“也怕小孩子偷吃。”小環踩了個高點的凳子，取下籃子，拿了三個饅頭放在大海碗里，又將籃子小心地蓋好，放了回去：“今年天旱，收成不大好。”

　　然后，她又蹲到墻角，小心地旋開豬油罐子，用勺子舀了一些，放到碗里，端給楚靈看：“小姐，夠嗎？”

　　“夠了。我來切蔥。”楚靈操起菜刀，卻被小環伸了手：“小姐，我來切，您沒做過這些事，可別再切了手。”

　　楚靈呵呵一笑，無所謂地讓了開來。

　　小環卻沒有先切蔥，而是先拿了根柴禾，就著油燈引火，之后才麻利地切了蔥，又把饅頭按照楚靈的意思，切成了條狀。

　　這時候鍋也已經燒熱，小環一邊打雞蛋一邊猶豫了一下：“小姐，這里煙大，要不您先回房等著，我炒好了給您端過去？”

　　楚靈擺擺手：“這么點煙，不礙事的。你炒的時候先放蔥和雞蛋，然后把切好的饅頭放進去，要一直攪，火要小些，中間放少點水和鹽巴。”

　　見小環沒作聲，楚靈又補了一句：“跟炒菜一樣的。”

　　“哦。”小環不好意思地笑笑，往鍋里放上豬油，準備開炒。

　　“還是我來吧，這火有點旺了。”楚靈挽了挽袖子，拿過鍋鏟，等油冒了煙，便把蔥花撒了下去。

　　蔥花在油里跳啊跳，楚靈等它顏色一變，便將半碗打散的雞蛋液倒下了鍋。

　　雞蛋很快鼓起包來，焦黃色艷的，看上去極有食欲。

　　楚靈將切好的饅頭一股腦倒進了鍋里，手中鍋鏟開始不斷地翻攪。

　　“小姐，水。”小環適時地端過來半碗水。

　　楚靈取了一點，沿著鍋沿慢慢地倒下去。鍋里發出刺啦的聲音，但隨即香味也被激發了出來。

　　“等饅頭一變黃，就到了最好吃的時候啦。”楚靈說著，直接伸筷子往鍋里捏了一根出來，送到小環嘴里：“嘗嘗。”

　　“真香！真好吃！”小環咬下第一口的時候，兩眼就放出了驚喜的光！

　　“是嗎？”楚靈也夾起一根嘗了嘗：“嗯，差不多了，盛出來吧。”

　　“我去拿碗。”小環掉頭就跑向碗櫥，并很快取來了一只大海碗。

　　“再拿一只，咱倆一人一半。”楚靈笑著往外盛炒饅頭。

　　“小姐……”小環不好意思。

　　“這有什么，一些炒饅頭而已。你可是我的貼身丫環！別人想吃還不給他呢！”楚靈猜到了小環的想法，她是覺得自己丫環身份，是絕對不可以跟主人平起平坐吃一樣飯的。

　　“謝謝小姐！”小環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想哭，但又沒哭，最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好看貝齒。

　　兩人熄了灶堂里的余燼，又細細地刷了鍋和碗，然后咯咯笑著一路跑回了房間。

　　楚靈的房間在后院西廂房，此時天色已經不早，屋子里黑乎乎的。小環搶先去摸桌上的火折子，點亮油燈后，整個屋子才算是有了些光亮。

　　“小靈回來啦？怎么這么晚？晚飯都耽誤了！”窗外有個老太太的聲音，卻是奶奶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院子里。

　　“奶奶。是我。”楚靈答應了一聲，揮手示意小環趕緊趁熱吃。

　　“吃什么呢？大老遠就聞見香味了。”奶奶一掀簾子，站在門口，只看了一眼，臉色就是一變：“雞蛋？饅頭？你們這是炒了？”

　　“是啊，炒饅頭。”楚靈頭也不回地繼續扒飯，順便提醒嚇得呆住想站起身的小環也趕緊吃，畢竟自己炒的饅頭就是香！

　　“誰叫你們這么炒的？這得糟蹋多少油啊！還炒饅頭！回來晚了餓一頓又不會死！吃個窩窩頭頂天了！白白糟蹋我的白面饅頭！”奶奶聲音忽然拔高了三個度，又尖又利。

　　她快步走過來，只看了一眼，頓時就氣炸了：“小環！你個死丫頭！誰叫你也上桌吃的？”

　　小環立刻嚇的筷子一扔，整個人就跪到了地上，一個勁地哭著求饒：“老夫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我原本以為你是個窮人家的規矩丫頭，勤快，又知道眼色，哪知道你這么不懂事！吃我的，喝我的，還做出這樣的事來！你這是要絕了我們主家的口糧啊！”楚老夫人哭天搶地，兩手揚到半空，再劃了一個優美的弧度落到膝蓋上。

　　雖然知道老太太這是在哭街，楚靈還是有點忍不住想笑：“奶奶，我們回來晚了，肚子又餓。我就想著吃個炒饅頭而已，用不著這樣小題大作吧？”

　　“用不著這樣？小題大作？你個死丫頭！你不知道廚房的白面饅頭是專門留給你爺爺吃的嗎？你爹都吃不上！你炒了幾個？”楚老夫人往前又湊了一步，企圖看清楚兩人碗里有多少。

　　“三個呀。籃子里我還給留了兩個。”楚靈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的。

　　“天殺的！這可要了我的老命了啊！一下子吃了三個！那可是白面饅頭啊！”楚老夫人一下子坐到地上，兩手開始拍起腿來，拍了幾下，覺得不過癮，又拍在地上，嘴里也喊起了類似“跳大神”的聲調，咿咿呀呀的，怪悠揚的……

　　雖然知道此時確實不大適合發笑，楚靈于是忍啊忍，忍的極辛苦。她偷眼看了小環一眼，小環面如土色，一個勁地在地上磕頭求饒。

　　“行啦！我不就吃了三個饅頭嗎？我去跟爺爺說一聲去。回來晚了不給留飯，還不讓人吃東西了？不就是吃了三個饅頭嗎？你這還有當親奶奶的樣子嗎？”楚靈故意把那個“親”字咬的很重。

　　楚老夫人一愣，跟著像是突然爆發了一樣，又開始嚎了起來：“反了反了！快來人吶！這小丫頭竟敢明著頂撞我了！我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