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蘇長歌的話，大師傅滿意地點點頭，道：

　　“我覺得，他來這里的目的，恐怕不簡單。你短短兩天，就突破四重境界。想要隱瞞所有人，恐怕很難。”

　　蘇長歌一愣，沒想到這怪異老頭連這個都知道。但仔細想想，其實也不難。因為自己都是在劍閣擦拭劍身時候突破，想不被知道都難。

　　而這劍閣里，看似死氣沉沉一片。實際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里。

　　現在最重要的是得趕快突破練氣八重，早日筑基才行。太遲恐怕他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后，大師傅站起身在歪脖子樹旁邊，找到一把小鏟子。開始在地上鏟起土來。

　　蘇長歌不明白大師傅挖坑干什么，現在又沒死人，用不著這么早就把坑準備好吧！

　　正當蘇長歌疑惑之際，只聽大師傅說道：“你是不是覺得奇怪，有沒死人，我為何要在這里刨坑？”

　　沒等蘇長歌回到，大師傅又道：“我看過那個剛來的小子的命數了，他在劍閣里，活不過三日。”

　　“真的？”蘇長歌問道。

　　這能看出一個人命數，要在前世，這可是預言家啊！

　　“你不問問我是怎么看出來的？”

　　蘇長歌配合地問：“大師傅是怎么看出來的？”

　　只聽大師傅呵呵一笑道：“因為，他印堂發黑啊！”

　　說完只顧地笑起來。這詭異的笑聲沒有嚇走四周成片的烏鴉。倒引來烏鴉們一陣陣怪叫，像是在配合怪異老頭的笑聲。

　　也是，這怪異老頭在亂葬崗呆的時間最長，自然跟這些烏鴉已經混熟了。

　　蘇長歌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坑里的土一點一點被鏟了出來。兩炷香功夫后，一個一人多高的坑就挖好了。

　　大師傅往外扔出鏟子，腳尖輕輕一點，整個人從坑里彈飛出來，穩穩落在蘇長歌旁邊。

　　“怎么樣，你覺得這個坑滿意么？”大師傅問。

　　蘇長歌點點頭，沒有說話。他心情比較復雜。他總是覺得大師傅的話語中，似乎有別的用意。

　　兩人又回到歪脖子樹下，大師傅拿出酒壺喝了一口道：

　　“你知道我在劍閣呆多少年了么？”

　　蘇長歌只能硬著頭皮回答：“應該好幾十年了吧！”

　　大師傅點點頭：“整整五十年了，從二十歲開始，我就在劍閣住下了。剛來的時候，有點不習慣，久而久之，都把這里當做家了。”

　　“大師傅是因為什么原因留守在劍閣的？”蘇長歌問。

　　對于蘇長歌他們這些劍徒來說，來這里只是為了給劍閣里的劍增添養料。而大師傅顯然不是這樣。

　　如果大師傅也是得罪某個長老而來到劍閣，都五十年了，為何還好端端活在這個世上？

　　所以大師傅一定不是來這里專門養劍的劍徒。

　　大師傅沉默一會后道：“我來這里是為了贖罪，你信么？”

　　“信！”蘇長歌回答。

　　大師傅滿意地點點頭：“有眼力見，我喜歡。”

　　蘇長歌抬頭看了看散落在周圍低矮土堆上的黑烏鴉，又看了一眼眼里似乎冒著星星的大師傅。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什么也沒明白。

　　又沉默片刻，大師傅又問：“你就不問問我，來這里贖什么罪？”

　　“大師傅來到這里，定有不能說的苦衷。如果能說，大師傅早就說了！”

　　大師傅輕咳一聲，甚是滿意看了蘇長歌一眼：“你這樣有眼力見兒，怎么會得罪無名峰大長老？”

　　蘇長歌嘆了一口氣：“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大師傅聽完呵呵一笑：“那老家伙，還是本性不改啊！”

　　“大師傅跟無名峰的大長老很熟么？”

　　大師傅搖了搖頭：“說熟么也不熟，說不熟么也熟得很，以后你就會慢慢知道了。”

　　“對了，大師傅，我有一事請教。”

　　“說。”

　　“那些瘋掉的劍徒，最后都去了哪里？”

　　“你真想知道？”

　　“大師傅不想說就莫強求。”

　　大師傅擺了擺手：“告訴你也無妨。”

　　說這話的時候，大師傅已經站起身，又道：“走吧，我帶你去世外桃源看一看。”

　　蘇長歌也起身，小心地跟著大師傅繞過那個剛挖好的深坑，穿過一個個低矮的土堆，借朦朧的月光，蘇長歌覺得這是往山下走。

　　但不是回去的路，而是相反方向下山的路。經過那些一個個低矮墳堆的時候，不時有一只只黑烏鴉飛起，片刻后又落在地上。

　　等遠離了這些烏鴉，前方驀然出現一片蘆葦蕩。

　　大師傅向著蘆葦蕩輕輕一揮手，一個身穿黑衣戴著斗笠的老者搖著一條小舟穿了過來。

　　蘇長歌跟著大師傅上了小舟，瞅了一眼掌控小舟的老者。

　　這老者雖然戴著斗笠，但蘇長歌還是看清了其面貌。跟大師傅一般年紀，只是臉上的溝壑更深。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劃著槳。

　　隨著小舟穿過茂密的蘆葦蕩，眼前赫然出現一片開闊的水域。

　　黑色的水里倒影著一勾彎月，不時地有一條條魚兒從水中躍起，又猛地扎入水中。

　　蘇長歌看見那些躍入水中的魚兒，一下子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穿過這片寬闊的水域，前方又是一片蘆葦蕩。

　　小舟很快駛入蘆葦蕩，等小舟穿過蘆葦蕩，在朦朧月光映照下，蘇長歌看見一座山峰。

　　山峰垂直如刀刃，光禿禿的石壁上無一物覆蓋。

　　只聽大師傅沉聲道：“到了。”

　　小舟緩慢來到光禿禿的石壁前，大師傅用手掌在石壁上輕拍幾下。

　　只見剛剛嚴絲合縫自成一體的石壁，驀然向兩邊張開。伴隨著轟隆隆的響聲，面前慢慢出現一道剛能容小舟穿過的水域。

　　小舟最終在一處岸邊停留，蘇長歌跟著大師傅上了岸。留下黑衣老者留在小舟上。以此同時，那道石壁也慢慢合上。

　　似乎那里不曾有過路一樣。

　　地上是青石板路，兩邊栽滿高大的紅楓樹。秋風一吹，紅色的楓葉就從樹上落下，打著旋落在地上。

　　穿過幾處庭院，大師傅在一道石門前停下，用力觸動石門機關。一會后石門打開，蘇長歌跟著大師傅走了進去。

　　隨即，蘇長歌看到了那些瘋掉的劍徒。

　　一排排黑鐵鑄就的籠子里，一個個瘋掉的劍徒身上都被鎖上鎖鏈。有人在用牙齒啃噬鎖子脖子上的鐵鏈。任憑牙齒脫落血水流出。

　　有人在拼命地狂叫，發出猶如犬吠般的聲音。似乎忘記了完全是一個人。

　　有人正在仰天長嘯，有人正在嚎啕大哭。這些神色各異的劍突身上，都有一根細小的絲線連接在他們身上。

　　大師傅在臺階上坐下，看向鐵籠里瘋掉的劍徒，道：

　　“這世外桃源的風景，真是不錯啊！”

　　蘇長歌努力控制自己想要嘔吐的沖動，看向一邊正陶醉在這種景象里的大師傅。

　　“大師傅，我不明白。”蘇長歌說道。

　　大師傅點點頭，過了片刻，才睜開眼睛。眼神里透著漠然，道：“你是不是想問，為何不讓他們爽快地死去，對么？”

　　蘇長歌點點頭。他想到了宗門對待劍徒的殘忍，但沒想到會如此殘忍。

　　現在他才明白，這些瘋掉的劍徒為何會出現在這里。這說白了，就是宗門對待劍徒的最大化利用。只要不死，就算瘋掉，這些沒死的劍徒，自身氣血還能給宗門提供養料。

　　那一根根細小的絲線，就是最好的證明。

　　“蘇長歌，你現在會不會覺得你挺幸運的。一你沒死去，不用埋在亂葬崗。二你沒瘋掉，不用送到世外桃源來。”

　　蘇長歌點點頭，他確實挺幸運的。若不是腦海里那卷羊皮紙。他就算不死，恐怕已經瘋了吧！

　　“所以，你要珍惜啊！”大師傅顯得有些語重心長地道：“所有來劍閣的劍徒，他們的命數我都算準了。唯獨你，我卻算不透。這足以說明，對于別人是地獄的地方，對你來說恐怕是絕佳的試煉之地。”

　　蘇長歌正要說點什么，大師傅擺了擺手，制止了他想要說的話：“好了，你什么都不必說。真想要說的話，等你筑基了再說吧！”

　　說罷，已然起身，大步離去。

　　蘇長歌有些惶恐地站起身，快步跟上大師傅的腳步，來到岸邊時，那黑衣老者，早在小舟上等候了。

　　這一夜，蘇長歌徹夜未眠。只要一閉上眼。他不是看見亂葬崗里那些低矮的墳堆。就是看見那些被關在鐵籠里已經瘋掉的劍徒。

　　直到天亮十分，蘇長歌還是毫無睡意。于是起床，收拾妥當后，就向著吃飯的房間走去。

　　早餐是一碗稀粥加兩個雞蛋。大師傅正在喝粥，聽見蘇長歌跟自己打招呼，只是擺了擺手，讓其坐下吃飯。

　　倒是一盤正專心剝雞蛋的高明鏡，高興地跟蘇長歌打招呼：“師兄，這是我剛剝好的蛋，給你吧！”

　　還沒等蘇長歌同意，他就已經把剝好的兩顆雞蛋放進蘇長歌碗里。

　　蘇長歌沉默地一邊喝著粥，一邊吃著已經剝好的雞蛋。等大師傅走后，蘇長歌才沉聲問道：

　　“你是大長老派來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