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的風(fēng)由西向東吹來,由于降雨才過不久,所以風(fēng)打在人的身上,冷颼颼的,讓人牙齒發(fā)顫。
一輛孤零零的馬車在荒原的草地上疾馳。
…
白沉沙迷迷糊糊的醒來,左右兩邊各有一道語氣憤恨的叫罵聲,一男一女,童音,讓他頭痛欲裂,好在聲音比在他暈過去之前,小了很多。
“怎么回事?”
白沉沙眨了眨眼,前方拖動馬車的褐毛老馬在他眼里逐漸清晰起來,老馬被皮帶鎖住身體,沉默地向前奔行,只有釘了鐵的蹄子在地上不斷發(fā)出細(xì)微“啪嗒”聲。
“你醒了?”
李一驚喜的看向身邊靠坐著的白沉沙,遞過來一個牛皮水壺。
“我們這是去哪里?”白沉沙沒有去接,他用力晃動腦袋,想要把這脖子上沉重石頭里的不適一口氣的甩出去似的,甩了七八秒,卻只覺得頭腦更暈了。
好吵啊,你們別說話了行嗎?
他記得他看到了馬車車廂里的孩子們,然后……
“喝點(diǎn)東西吧,你已經(jīng)暈了一天了,我擅作主張的決定方向,還希望你不要怪我?!?p> 李一揭開水壺的蓋子,一股濃郁的奶香襲來。
白沉沙喉嚨動了動,接過水壺仰過頭大口喝了起來。
李一蒼白的臉微微發(fā)紅,她咳嗽兩聲,又拖出座椅下其中一個小木箱,從中取出一個牛皮紙,仔細(xì)剝開,翻出一塊黑色的羊肉干,托著牛皮紙遞到白沉沙面前。
“謝謝。”
白沉沙把水壺還給李一,雙手接過牛皮紙,大力撕咬起手中又硬又柴的羊肉。
“對了白哥,你沒醒過來前我遇到了幾個在荒原上放牧的人,他們和我交換了點(diǎn)物資。”李一瞇起眼睛,她的手指在藍(lán)色的麻衣上摩擦,見白沉沙一言不發(fā)沒有回話,過了一會兒,才猶豫的問道:
“那車廂后的孩子們,你打算怎么辦?我都聽你的?!?p> 白沉沙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偏過頭看向座椅背后,那里沒有部分馬車鑿設(shè)的眺望口,身后也沒有一丁點(diǎn)聲音,白沉沙眨了眨眼睛張了張嘴,半響才道:
“有幾個孩子?”
“十七個,我點(diǎn)過了,還給他們喂了點(diǎn)東西吃,但沒解開繩子。還有個不好的消息,就是十七個孩子中,只有一個不是被父母賣掉的。”李一眼簾低垂,消瘦的臉上有些難過。
“不可能!哪有父母會賣自己孩子的?”白沉沙攥緊拳頭,肌肉緊繃,他幾乎要跳起來了,他才不會相信有這種事。
“他們的故鄉(xiāng)……是寒澤?!崩钜淮瓜骂^,“是屬地,他們不是邊國人。”
“那也不行?。『疂扇司筒皇侨藛??就可以被糟踐了嗎?”白沉沙翻起牛皮紙,將羊肉包起來放到一邊,盡力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道:
“把車停下,我要看看。”
“好,我聽你的?!?p> 李一扯動手上韁繩,長聲道:“吁吁~”
老馬打了個響鼻,腳步減慢,很快就停了下來。
白沉沙當(dāng)先跳下馬車,暈暈乎乎的扶著額頭,向馬車后走去,李一緊隨其后。
撩開簾幕,馬車內(nèi)頓時傳出一股子臭味,白沉沙往馬車內(nèi)看去,果然……
一共十七個孩子被繩子綁的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嘴上塞著阻止他們發(fā)聲的口球,一見到白沉沙,便紛紛瑟縮著往后擠。
白沉沙覺得有些奇怪,他混沌的腦子里好像隱約記得這馬車車廂內(nèi),應(yīng)該是有著至少二十個孩子才對。
好煩……
他仔細(xì)的去想,發(fā)現(xiàn)腦海破碎的記憶畫面一點(diǎn)不剩,他對這里一點(diǎn)印像都沒有了。
“那個……”
李一看到白沉沙沒什么反應(yīng),才又開口:
“還是不要把他們身上的繩子解開的好,我們現(xiàn)在在往廊南的方向,小孩子自控力不足,如果中途發(fā)出聲音被人發(fā)現(xiàn)就不好了,不管留不留他們,都應(yīng)該如此?!?p> “我上去問問?!卑壮辽称^頭吸了一口氣,忍住嗅覺上的不適,跳上了馬車車廂。
他走近孩子們,孩子們的身體抖的更厲害了。
白沉沙眼神飄忽,取下一個孩子嘴中的口球。
“你叫什么名字?從哪來?是被父母賣掉的嗎?”白沉沙拋出三連。
被白沉沙摘下口球的女孩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仇恨,低下頭不敢看他,小聲道:
“我叫愛困……”
“大聲點(diǎn),我聽不見!”
女孩聲音太小,而白沉沙的聽覺是錯位的不在自己身上,加上耳邊又有不斷傳來的叫罵,因此他沒聽到眼前男孩的話,只看到她張開嘴吧似乎在說什么。
小女孩身子一抖,聲音大了起來,但話語中蘊(yùn)含的恐懼真切可見,她鼓起勇氣道:
“我叫……我叫愛困,是寒澤人,被……被父母賣掉了。”
白沉沙嘆了口氣,低下頭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又油又板結(jié),如果這樣下去的話,遲早會患病。
但白沉沙也不敢將眼前這群小孩的繩子解開,讓他們在馬車中自由活動。
雖然他很想,但他以前見過不止一次,犯了法的家長本來可以逍遙法外,但因為孩子真實(shí)不曉事,說了不該說的話,導(dǎo)致家長鋃鐺入獄的。
那中年男人那么囂張,背后肯定還有其他人,他要救他們,但他不能犯蠢。
白沉沙掃了眼前的十七個孩子一眼,十七個孩子擠在并不寬敞的馬車車廂中,有男有女,身無片縷,尿騷味沉重?fù)]之不去,他們旁邊還有不少空位,此時臉上都寫滿了害怕,正瑟縮著后退身子,不敢看他。
白沉沙眼前視線模糊,出現(xiàn)重影,他在心里無聲的說了句對不起,迎著愛困可憐兮兮的眼神,摸索著重新為她戴上口球。
白沉沙轉(zhuǎn)過身,向著李一撩開的簾幕處走了出去,臨走回頭,又看了他們一眼。
……
憤怒、悲傷、煩躁、郁悶……還有別扭,數(shù)不清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直沖白沉沙腦海,他紅了眼,想朝著天空大喊一聲,但一股強(qiáng)烈的惡心感突然極速襲來,猝不及防的讓他將先前吃過的肉干和喝下的羊奶吐到一旁的草地上,痛苦不已。
“嘔?!?p> 白沉沙雙手撐住地面,不斷嘔吐。
“你沒事吧?”
李一關(guān)切的詢問,她前傾身體,拍了拍白沉沙的背。
“沒事……嘔。”
紅色的液體浸染草地,白沉沙趴在地上吐了好一會兒,才勉強(qiáng)恢復(fù)過來,對著李一問道:
“去那廊南,還需要多久?”
“今晚歇息后,明天早上再跑四五個小時,就應(yīng)該到了。”李一回道。
“太好了?!?p> 白沉沙站起來,朝著馬車前踉踉蹌蹌的走去,他真怕路途遙遠(yuǎn),久不見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