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蝶關于自己一時意氣用事就答應了沈夫人去替嫁這件事,耿耿于懷了一晚上。她實在是不愿意幫那個看起來陰惻惻的老婦,可是周慕瑜和葉序繁都開口了,尤其是葉序繁那樣對誰都一張冰山臉,不茍言笑的仙子,還對自己禮賢下士,她實在是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
于是第二天天色一暗,就跟著葉序繁一行人上山了。這邊的盛夏也不是很熱,比南疆那邊可差得遠了,太陽落山,月上柳梢之后,晚風習習,還有點詩意浪漫的氛圍。
“喂!葉道長,你們把我打扮成這個樣子,看起來就像配冥婚一樣,真的好嗎?”阮蝶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妝奩,瞧瞧鏡子里那張大白臉和紅得像吃小孩一樣的胭脂,白了葉序繁一眼。周慕瑜因為這件事偷笑了阮蝶一路,好好的一個美人,被沈家的幾個丫鬟畫成了這幅樣子,實在是滑稽。
“辛苦你了,阮姑娘,畢竟這件事只有你才能辦得成,你古道熱腸,自然不忍心城中因為這個搞鬼的邪道而生靈涂炭吧!”周慕瑜一邊吃著從沈家帶來的蟹粉酥,一邊含糊不清地打趣著花轎里的阮蝶。
“你們倒好,站著說話不腰疼!”阮蝶一氣之下別過了臉,拉上了轎簾。
倏然一陣陰風吹過,眾人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轎子里的阮蝶因為八字比較硬的緣故,并沒有昏厥過去,她透過半透明的轎簾看到了一個骷髏兵,頭上還帶著紅花,身著喜服。雖然沒被陰風吹暈,直接被嚇暈了。
眾人醒來之后,發覺身處一個山洞之中,而阮蝶被人施了妖術,正在和一個骷髏模樣的人拜堂,而高堂之上坐著的,竟然是沈夫人和沈家老爺。祭品之中,還有黛黛的哥哥未過門媳婦的人頭。那人頭雙眼泣血,直勾勾地盯著沈夫人。而沈夫人卻喝著新媳婦遞來的茶,慢慢悠悠地和沈家老爺聊天。
“夫人,你這招真是高明啊!”沈家老爺不住地恭維著沈夫人,順道還瞟了一眼剛剛蘇醒的眾人:
“只是,他們該如何處理?”沈夫人白眼一翻,道:
“就這幾個毛孩子,自恃學過幾天陰陽術數,竟然妄圖與我斗法,簡直是不自量力,連我的陣是什么陣都不知道,就敢上山,愚蠢至極!”沈夫人的語氣和神情里充滿了對葉序繁一行人的不屑,仿佛之前所有的熱情好客都是演出來的。
“那個老頭子的身體不好用呢,夫人,我看這個穿黃色道袍的小伙子身體倒是不錯,做我的新軀殼剛剛好,我也能伺候好夫人不是?”
“你大可以試試!”周慕瑜惡狠狠地盯著眼前這個半人半鬼的老頭,他要了解他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只是他不明白,沈夫人和沈家到底有何深仇大恨,非得把沈家弄成這個樣子不可。
“你小子還嘴硬呢,不著急,你的死期馬上就要到了,只是這白衣道長的軀殼,我還蠻喜歡的,才設下這個局,沒想到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竟然明知是虎山,偏向虎山行。我知道你們都是年少有為的好孩子,可惜啊,為時已晚。”沈夫人提著手中的滅魂燈朝葉序繁走去,臉上滿是期待和欲望,她垂涎這張臉已久,現在終于可以得到了。
“吃相別太難看,要知道凡事總有變數,你難道就這么有把握我們就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一向沉默寡言的阿淇也無法掩飾對這個老太婆的鄙夷,他更要保護好自己的夢中情人,只是現在他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響在阿淇的臉上,阿淇只感受到火辣辣地疼,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老婦,不發一言。
“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兒?你是哪兒來的野種,也配教訓起老娘來?”沈夫人終于按捺不住了,只是她算不到,早上的茶水里,周慕瑜早早就備好了藥,現在她對葉序繁所做的每件事,受施者都是她自己的親生女兒——沈黛。
“我就親手撕下她的臉皮,讓你心疼!”沈夫人拿著刀就走到了葉序繁面前,正當這千鈞一發之際,黛黛哭著從山洞外跑進來,滿眼的失望和不可置信,她眼里噙滿淚水,望著平日里對她百依百順,疼愛至極的娘親:
“開始我還不信,沒想到娘親,你竟然狠毒到這個地步,你害死了爹爹,害死了哥哥未過門的嫂子,現在還要對無辜的葉師姐動手,娘親,你是人是鬼啊?”
沈夫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看了那個老頭一眼,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又恢復了之前偽善的面孔,對女兒說:
“黛黛,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娘親也不知道被什么東西附身了,才會做下此等荒謬無倫的事。”
“黛黛,你別聽她瞎說,快!快結咒!”周慕瑜朝黛黛聲嘶力竭地喊,黛黛才反應過來,一邊是養育自己數十載的娘親,一邊是除魔衛道的大義,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抉擇。而那個老頭看出了黛黛的不忍,便施法講黛黛拉到身邊,用匕首抵著她的脖頸。
“你......你快放開我的寶貝女兒!”周慕瑜預料的沒錯,黛黛果真是她的逆鱗。
“哼!老太婆,你現在這樣說我還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么?你要把所有的罪過全都推到我頭上,然后騙這群小屁孩滅了我,讓我替你頂罪。我可沒那么蠢,這些年我幫你壞事做盡,我們也算得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只是我沒想到你的心這么狠,沒用的棋子說丟就丟。你要想你的女兒安然無恙,最好先送我離開這里,否則,哼哼!”老頭說著又將匕首在黛黛的脖子上抵深幾分,眾人都在吶喊著不要。
“啊!”老頭沒注意到身上已然爬了一只黑色的大蜘蛛,那是阮蝶從小飼養的靈寵,現在替主人做事的時候到了。
“老頭你最好別動,這只蜘蛛劇毒無比,是我小時候就用各種天下奇毒飼養在身邊的靈寵。你要想得到解藥,最好識趣一點,放了黛黛,我倒是可以考慮饒你一條狗命。”原來阮蝶從小就玩弄各種獨寵異草,早就練就了百毒不侵的身體,沈夫人在飯菜中下迷藥,阮蝶將計就計,其實那樣分量的迷藥,她隨便從口袋中掏出兩株草藥,就可以化解迷藥的藥性。
老頭惱羞成怒之際,從腰間拔出桃木劍,捏了個劍訣,將靈寵活活劈成兩段。
“老頭,你......”阮蝶難以抑制滿腔的憤怒,同時也夾雜著對蜘蛛的不忍。
“黛黛,結陣啊!”周慕瑜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大喊,剛剛脫身的黛黛才反應過來,用葉序繁和周慕瑜他們教她的辦法,施咒結陣。頓時漆黑一片的山洞火木通明,數道劍訣如箭雨般飛向沈夫人二人。道行高深的沈夫人自然不會被這么簡單的陣法困住,只是那些箭雨瞬間便將老頭射成了刺猬,老頭臨死前也不能瞑目,怨魂化作一道綠煙,飄向城外。只是供桌上的人頭突然開口說話了,將眾人都嚇了一跳:
“婆婆,你好狠的心吶,只是因為公公年輕的時候愛上了我母親,你害死她還不夠,還要讓我死得這樣慘,你不怕報應嗎?”說著人頭留下兩行血淚,閉上了雙眼。
“我老婆子這輩子做得惡事可不止這一件,只是我也是替人辦事,身不由己啊!”沈夫人眾叛親離,已然失勢,像只斗敗的惡犬,披頭散發。黛黛輕輕撩起母親散落的碎發,溫柔地勸解她:
“娘親,你有什么難言之隱告訴他們吧,也算是為自己來世積陰德了。”修道之人是不能用術法作惡事的,一旦陣法遭破,便要用命償債,這是所有修道之人都諱莫如深的。
“你們和各自師傅見面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了。天機不可泄露,那個人太狠了,我也不敢出賣他。”沈夫人即將迎來自身的隕落,可是她臉上卻全無懼色,這倒是很多男人身上都罕見的一種剛強和魄力。
“是和吃人新娘那件事有關,是不是?”葉序繁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是陣法被破的沈夫人已經是一個神魂俱滅的死人了。原來這個陣法的竅門就在那顆人頭之上,老頭親手屠殺了沈夫人未過門的妻子,才可以得到生還的機會。老頭原本是一只游蕩在城外的孤魂野鬼,沈夫人利用了這只鬼為自己辦事,并將陣法的陣眼與沈家老爺的身家性命合在一處,又用借尸還魂之法將沈老爺毒死,制造他被迫害致死的假象,將這只鬼的一縷魂安放在沈家老爺的軀殼里。鬼死之際,陣法已破,冤魂開口,就是沈夫人的死期。
這件事對黛黛的傷害很大,自從沈夫人死后,黛黛就不告而別了。而周慕瑜、葉序繁一行人又啟程去往不周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