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拂意是被熱醒的。
她渾身的汗,奇怪著為何這樣熱?
下一瞬就發現了不妥。
宋祁發燒了,身上比湯婆子還燙。
她急忙伸手去搖他:“你醒醒,醒醒!”
青年皺著眉頭,微微睜開眼,眼底濕漉漉一片,懨懨的樣子。
未設防的小鹿一樣的眼神。
他的聲音沙啞:“阿姐,怎么了?”
段拂意神色著急:“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她的手探上他額頭。
宋祁此刻覺得渾身都提不起力氣,時冷時熱,頭脹得像要裂開。
她的手有點涼,貼在額頭上很舒服。
他忍不住輕蹭了蹭,嘴里卻還是說:“我沒事。”
“你等著,我出去找藥。”
段拂意給他裹好大氅,將照夜留在洞中,獨自出去了。
她不知道外頭的情況,照夜又太過顯眼。
外頭冷得刺骨,剛出來片刻,她便凍得步履艱難。
下山沒多遠,前方突然傳來響動,段拂意急忙躲到樹后。
她一身白,如今堆起了雪,并不顯眼。
上來的是兩個士兵。
“你說我們都搜了好幾趟了,到底能不能找著?”
“你問我,我上哪兒知道去?”
她瞧瞧探過頭看了一眼,那兩人身上都穿著東宮衛的細鱗甲。
是宋禎的人。
段拂意沒有輕易露面,現下她摸不準這群人是敵是友,萬一董遠道已經殺了皇帝,那現如今就是宋禎掌權。
他視宋祁為眼中釘,想以絕后患也是有可能的。
她輕手輕腳摸下山,好在鹿苑不算偏僻,沒走多久她便遇到一家農戶。
叩響了門,開門的是個面目祥和的老婦人。
老婦人神色詫異,顯然沒想到外頭是個如此單薄的姑娘,急忙扶她進去。
“姑娘,你這是怎么了?”
外頭寒風勁冽,段拂意四肢僵硬,牙齒直打顫。
那老婦人見狀,以衾擁覆,許久才平和下來。
方才覺得好一點,她急忙拉著老婦人的手道:“婆婆,你可知附近哪里有醫館?”
老婦人道:“附近村中便有大夫,至于醫館……得去鎮上,姑娘是有什么疾病嗎?”
“是我夫君,途徑此處遇到叛軍,他不幸被流矢所傷,您可知現下叛軍平了嗎?”
“啊?”
老婦人有些詫異:“身居山野,未聞有叛軍之事。”
段拂意起身道謝:“多謝婆婆救我,您可否為我指路?我還得尋大夫去救我夫君。”
“你們夫妻情深,你穿得這樣單薄,想必你夫君也會擔憂,若不嫌棄,我家媳婦有幾件襖子……只是比不得你身上的好看,保暖卻可。”
她急忙應道:“您的好心,會得到好報的。”
穿了棉襖,段拂意頂著風雪往村里趕,只是這鄉野人家,棉襖里一半棉絮,一半蘆花,還是冷。。
村子離得不遠,半個時辰左右便到了。
剛進村口,便聽到一陣馬蹄聲。
她拉高了衣領,整張臉都縮到衣服里,卻還是怕被認出,躲到了一處房屋后。
馬蹄聲越來越近……
段拂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
聲音低沉冷冽,干凈果斷:“抬起頭來。”
她詫異地抬頭,一道清淚滑落的瞬間結成了冰。
馬背上那張硬朗的臉,有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男性之美,他原本如鷹隼般鋒利的眼神,在與她對上的瞬間,怔住,然后柔和下來。
“阿瑛?你怎么在這里?”
蒲蘅翻身下馬,慌忙取下身上的斗篷為她披上。
段拂意看了一眼他身后跟著的兩個將士,他道:“這兩人都是我的心腹。”
聞言,她才開口:“蒲將軍……快隨我去救人!”
幾人急忙往山上趕。
路上蒲蘅言明,他是見著她衣角露出的布料與棉襖截然不同,方察覺出異常,又說明了宋禎去神威營請他相助降伏叛軍之事。
趕上山時,宋祁已經燒糊涂了,他聽到響動,見著段拂意的臉湊過來,不自覺地湊上去貼著她的臉。
蒲蘅急忙背過身,段拂意頓時也紅了臉,急忙推開他。
幾人將他帶回營帳,宋恒親自來迎,御醫急忙圍上來,殷殊和文斯嫻也焦急地圍在床邊。
一時,段拂意竟然有些湊不進去,仿佛自己才是那個外人。
她有些黯然地低下頭,下秒卻被人拉住了胳膊。
抬起頭,是一張不加粉飾,也美艷動人的臉。
顧小然將她翻來覆去看了個遍,才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你沒事。”
說完又補充道:“我是覺得這京中的女眷,也只有你有些意思罷了。”
段拂意知道她的心思,彎眉笑了笑,心頭有些暖。
“那個……我有個事兒要和你說。”顧小然有些猶豫地說。
她鮮少有這樣吞吞吐吐的時候。
段拂意目光困惑,下一刻已經被她拉了出去。
一路走到顧小然的帳篷,被她拉著坐到榻上,她心頭還在猜到底是什么事。
“嗯……事情是這樣的,就在董遠道帶著御林軍過河那天晚上,我……”
顧小然“哎呀”一聲,似乎有些難以說出口。
此刻里頭沒有旁人,段拂意小聲追問:“怎么了?”
“我把謝陟強了。”
“啊?”
她察覺到自己的腦子已經開始尸位素餐了,半點消化不了這句話。
顧小然還在說:“那天晚上陛下不是辦了個宴會嗎,我就讓人往他酒里下了點東西……我發誓,我真沒想到那東西這么猛!”
她有些懊悔:“我原本只是想迷暈他,好好看看他的臉,誰知道會這樣?”
段拂意皺了皺眉:“怎么?你也被藥迷了心?”
顧小然道:“這倒沒有……就是看他那副欲求的樣子,我沒把持住。”
她轉過頭,神色認真道:“最糟糕的是,我倆剛完事,董遠道就帶兵過來了,然后大家就都看見他從我帳子里衣衫不整地出去了……他和他爹現在是不會放過我了。”
段拂易推心置腹道:“你這事做得不太好,男女之間原就講究一個你情我愿,你這與污人清白的浪蕩子無異了,況且……他那張臉,實在太像莊世子了,我很難不懷疑你的初心。”
話中提到的“莊世子”,是如今的定國公世子莊時,他自幼鉆研劍術,無心其它,去年年初去堂庭山尋郭昭拜師學藝,至今未歸。
顧小然像是陷入了沉思,糾結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外頭的風突然刮起門簾,一陣寒氣襲入。
段拂意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她左顧右盼,心像被一直大手攥緊了,喘不過氣來。
她深吸一口氣,抬眼問:“你看見冬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