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熙，你別急，告訴媽媽你要找什么？”

　　顧燕青忍痛拿出帕子蓋在陸照熙手上。

　　這手帕可是她爹上次去縣城開會給她帶的！

　　但看到那烏漆麻黑的手被蓋住，面上這才不那么嫌棄了，握著小孩的手輕聲細語地安慰。

　　“巧克力！”陸照熙哭出來了：“娘！今天小蘇老師給了我一塊巧克力，我和妹妹只舔了一口，拿回來給你吃，可是巧克力不見了……”

　　蘇明秋？

　　怎么哪里都有她！

　　顧燕青的表情陰沉下來，手上勁大了點，厲聲說：“蘇明秋給你的？你吃了？”

　　“我告訴你，以后她給的東西都不準吃！小心里面有耗子藥！她想給你當后媽你知道嗎？你要了她的東西就是認了她這個后媽！后媽進門以后會虐待你們，不給你們飯吃，還會偷偷打死你們！”

　　陸照熙被嚇住了。

　　就算再機靈，他也才四歲，小小的腦袋里根本不懂那么多彎彎繞繞，只是覺得這樣發脾氣的娘好陌生。

　　陸照熙癟了癟嘴，不敢哭了。

　　顧燕青意識到自己行為過激了，這下也顧不得臟亂，連忙把陸照熙抱進懷里，安撫道：“寶貝，嚇到你了是不是，媽媽也是擔心你……”

　　“你看我們村里的王二花他們家，二花爹給她娶了個后娘，她才五歲就洗衣服做飯，八歲就掉進河里淹死了……”

　　“你爹不愿意見媽媽，他也會娶給你們娶后媽……那個蘇老師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一門心思想嫁給你爹……”

　　“媽媽害怕你們被她虐待……”

　　顧燕青才不管小孩子的心理健康，一股腦把自己的觀念灌輸給孩子。

　　陸照熙漸漸平復了心情，仰著頭期望道：“娘，要不我和妹妹以后跟著你吧。我不要爹，爹會給我娶后媽！”

　　“不行！”

　　顧燕青面色一僵。連忙找補道：“你是要傳宗接代的男孩子，你奶是不會讓你跟著我的……”

　　“你是我娘，她為啥不讓我跟著你？”

　　說著說著，陸照熙年幼的心里竟然對陸老太產生了一絲埋怨。

　　顧燕青垂淚：“你奶不喜歡媽媽，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因為她更喜歡小蘇老師，想讓她給你當媽媽吧……”

　　陸照熙一想今天的事，覺得還真是。

　　奶一見到小蘇老師說話就眉開眼笑，高興了一路。

　　陸照熙越想越害怕，萬一他爹真娶了個后媽回來咋辦？

　　他嗷地哭了一嗓子：“壞奶奶！我不要后媽！”

　　死老婆子，讓你不讓我進門！看我在你孫子面前給你上上眼藥！

　　這下好了，我兒子不愧是我兒子，這么孝順。

　　顧燕青得意地笑了。

　　接著又頻頻安慰陸照熙，把人哄好了勸回家，這才志得意滿地回房。

　　明秋閃身出來，眼帶譏諷。

　　所以說這些人還真是脆弱。

　　幾塊桃酥就能栽贓成功，一口巧克力就能讓他們的心思暴露無遺。

　　——

　　第二天還沒上課，陸照熙一進教室門，眼看著陸老太走了，立馬走到明秋面前。

　　明秋笑著問他：“怎么啦？小熙小朋友？”

　　陸照熙助跑兩步，直接撞向明秋的腹部：“你壞！我不要你當我后媽！”

　　明秋側身避開。

　　還順便拉住了控制不住差點撞墻的小孩。

　　“你在說什么？”

　　“你是黑心腸的后媽！你別碰我！”

　　陸照熙像頭新生的小牛犢子。梗著脖子喊：“你們這些后媽就是害人精！我不會同意你進門的！”

　　坐在座位上的同學們都驚呆了。

　　紛紛交頭接耳。

　　“小蘇老師要當后媽？陸照熙的后媽？”

　　“我聽我奶說，陸照熙他爹是個軍官！很多人都想嫁給他！”

　　“可是小蘇老師不是已經有未婚夫了嗎？”

　　小孩子們哪懂什么好壞對錯？

　　在他們眼里，聊這些話題就和聊今天吃了啥一樣，一點都不覺得難堪。

　　可這要是個別的、剛成年的無辜小姑娘現在這兒，被人突然這么污蔑，只怕恨不得鉆進洞里去！

　　陸昭昭跌跌撞撞地跑上來，想說些啥，就聽哥哥小聲說：“后媽會讓咱倆洗衣服做飯，還會偷偷掐咱倆！”

　　陸昭昭被嚇哭了。

　　明秋沉下臉。

　　臉上沒了常見的微笑：“誰告訴你我要當你后媽的？”

　　“你別管誰說的！”陸照熙護著妹妹，看著就像個反抗“后媽”權威的小可憐。

　　“我就是知道！你給我巧克力就是想騙我，讓我以為你是好人！”

　　“等你進門了，我和昭昭就會被你弄死！”

　　哇！

　　孩子們對“死亡”這種字眼也是很敏感的，頓時都有些害怕。

　　明秋沉著臉，“啪啪”拍了兩下講桌：“坐回座位上去！現在是上課時間。”

　　“陸照熙同學，放學后我會去你家做一次家訪。”

　　“不準你去我家！”

　　陸照熙瞪著她，直接抓住講桌下存放的用來寫字的白石灰，朝明秋的臉砸過去。

　　明秋護住眼睛口鼻，臉頰卻被石灰石劃傷了一點皮。

　　她拿出水壺洗了一遍，這才看了看孩子們，說：“鐵蛋，去把陸照熙的家長都叫來，課后老師獎勵你兩顆水果糖。”

　　鐵蛋就是劉翠英嬸子的孫子，他歡呼一聲，跑出教室。

　　陸照熙其實砸完就后悔了，看到明秋臉上的傷口更是心虛。

　　但是他一想娘說的話，頓時一點也不心虛，甚至拉著妹子安安穩穩地坐在座位上。

　　鐵蛋動作快得很，沒幾分鐘便把陸成鋒和陸老太一起拉來了。

　　說來也巧，他到的時候陸老太剛進家門，陸成鋒剛準備出去，他嗷了一嗓子：“陸照熙不好了！”

　　兩個大人立刻緊張兮兮地跟上來。

　　到地方了才發現事情完全不是這樣。

　　“陸家嬸子，陸同志，請和我出來談談陸照熙的教育問題。”

　　兩個大人對視一眼，心里不約而同慌了一下。

　　——真要說的話，就是老師對學生家長天然的血脈壓制。

　　明秋帶著他們來到自己的宿舍，搬來條凳，倒了水。

　　接著開門見山地說：“我想孩子可能對我有些誤解。”

　　陸老太心里慌慌的。

　　昨兒個不還好好的嗎？小蘇老師還夸孩子了呢！

　　“我不太清楚發生了什么，總之今天上課之前……”明秋看了眼眉頭緊鎖的陸成鋒，慢慢說：“陸照熙突然朝我撞過來，說我想給他當后媽，他不要我這個后媽。”

　　“啥？”

　　陸老太懵了。

　　陸成鋒也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