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0玉茗折枝
高延宗如鯁在喉,語氣艱澀難言:“以前我真心的時候,沒想過會這么厭惡你。”
“你盡管厭惡我。我元無憂,無懼。”
“元無憂…你為何要做的這么絕!你拿強勢威脅兩國,刀尖舔血,你個暴君,把誰都不放在眼里,我要還跟你混就是助紂為虐!”
趁著紅衫男子裹挾著哭腔的嘶吼著,無能狂怒,元無憂趁機走到他面前,厲聲斷喝——
“高延宗你鬧夠沒有!你甩不掉孤的,你就慶幸吧,孤還愿意看你這副狐貍樣兒幾眼,否則你都沒資格出現在我面前!”
高延宗被她吼懵住了,抿了抿凸起圓潤的唇珠,目光黑邃怨恨地瞪著元無憂,啟唇剛要說話,就被她打斷——
“高延宗,孤要是不想哄你,就可以把你擄走關起來,拿鎖鏈一捆,玩膩了就把你一扔,不會在這跟你廢話。”
而后,元無憂深吸一口氣,盡量語氣平靜溫和,眼神凝重地看著眼前的紅衫男子:
“我答應了高長恭,會去齊國看看,正好送你回齊國。”
高延宗自知拒絕不了她的“順路”相送,加之她這個理由太充分了,四哥他們確實盼著她偏向齊國,故而他無法抵抗她這個要求。
他認命般地咬住下唇,目光誠摯,“別對四哥下狠手,求你了,他玩不過你的,就算你殺了我,我都沒話說,但他太可憐了……”
“我不會殺你們的,否則我之前不會舍身替你們沖鋒陷陣,擋箭。走吧。”
說著,元無憂便朝面前的男子伸出手。
一身絳紅色軍服的男狐貍,此時像霜打的茄子,再沒有平時半分桀驁不馴,張揚傲氣。
高延宗眼尾低垂,嘴角下壓,整個人都籠罩著一種陰郁無助感,別提多可憐了。
元無憂主動去抓住男子垂在身側的手,拿自己的溫熱去捂住他冰冷的手心。
隨后抬腿邁步,就往影壁墻走去,還揚聲沖門口喊:
“馬牽來了沒有?孤要出城!”
門口遠遠的傳來應聲:“回殿下,馬備好了!”
身旁的甲胄姑娘已然全副武裝,做好了戰備姿態,而被她十指緊扣的高延宗,只能乖乖跟著她的步伐走。
高延宗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像行尸走肉,一具有思想的活木偶,華胥女帝的禁*,他既逃不走,又沒有被關在金絲籠里。
他真是惹到狼了,他以為的歸宿,原來骨子里還是狠絕的帝王心,愛戀纏綿只是她的調味料,男人一旦影響到她的事業,她就翻臉。
望著身旁的姑娘,高延宗眼眶濕潤,咬住下唇,不知自己的前路該怎么樣……倘若他不是這么清醒理智,但凡他糊涂裝傻去追隨她,想必他什么都能得到,但他不能…背叛高家。
其實高延宗從來沒恨過元無憂,只是怨她在自己的假孕風波里,并沒站在他身邊,自己被那個叛徒黨項可汗灌了棉花籽,她也沒怎么安慰他……
說到底,高延宗還是希望她來哄自己,估計一哄就好了。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愈發理解四哥了。
原來四哥也是這樣想的,對帝王愚忠,對這個支離破碎的家這么忠心耿耿,寧愿死在自家,也要放棄和心上人遠走高飛的機會……
幸虧身旁的甲胄姑娘沒帶衛兵,一人一匹馬上路后,便并馬而行。
高延宗沒吭聲,一路沉默。
就在這時,身旁姑娘卻主動跟他搭話,語氣漠然道:“其實前些天,蕭桐言臨死前有句遺言,和你有關。”
“她讓你給我帶什么話了?”
高延宗愕然扭過頭去,卻發現她仍手扯韁繩,坐姿端正地目視前方,連個斜眼都沒給他。
“她讓我給你身份,說你最需要被認同。”
他條件反射的婉拒,“我不需要名分。”
元無憂聞言,終于回過頭,目光幽邃,語氣篤定。“是身份。我和高長恭的事,是被兩國合力攪黃的,雖然我之前承認過和你有私情,但還沒納采就攪和黃了,不日我真會給你下庚帖,三媒六證。”
一聽這話,高延宗瞬間愣住了,“我的孩子都沒了,你還愿意跟我成親嗎?”
“既然你只有過我一個女人,我當然要對你負責了。把你放在齊國那種群狼環伺的臟地方,早晚會被玷污的。”
即便她語氣輕松愉快,漫不經心,高延宗也沒從中聽出半分迫不及待和真心。
顯然她這些話,要么是哄自己開心,要么是另有目的。反正不會是對他余情未了。
“那也不行明媒正娶啊,我怎么能……搶本該屬于四哥的一切?別人會怎么看我們?”
“我知道你好面子,外交方面不用擔心。從讓你去勾引南陳公主一事來看,齊國主已經徹底放棄培養高長恭這枚棄子了,轉而推出你繼續施美人計,他會很高興我的配合。”
男子忽然一扯韁繩,幾乎把馬剎停,那雙桃花眸子犀利地、看向前面回頭看他的姑娘,表情不可置信中又裹挾諷刺。
“你…打算將計就計把我推出去?四哥在你眼里,也是棄子了嗎?”
說到這里,高延宗自嘲一笑:
“呵…敢情你和齊國主一樣,都想利用我的艷名做擋箭牌啊?怎么,跟很多女人傳過艷文的高延宗,你利用起來就不內疚了是嗎?”
“當然不是。”跟著他放慢馬速的元無憂,此時借著他并馬而行,便扭臉看向他,垂眼輕笑。
“我會讓他們知道,齊國的美人計成功了,但你這人,我得帶走。”
一聽她提到“齊國的美人計”這幾個字,高延宗笑不出來了。他那雙褐色桃花眼難得的嚴肅銳利,一本正經。
“把我帶走?你要把我囚禁成籠中雀?”
“別怕,我說給你身份,就是拿得出手領的出去的。”
倆人騎的馬慢悠悠走著,高延宗卻感覺風云凝滯,時間靜止了。
高延宗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身旁的姑娘,四目相對,對面手扯韁繩的美貌姑娘坐姿英挺,眼神堅定冰冷,不為所動。
眼神對視這方面,高延宗慘敗。
他不禁長睫微顫。“我輸了。女帝陛下,我們高家不是你的對手,您盡情玩耍吧,最好看在我從來乖順的份上,善待我四哥。”
“會的。你也不要太難過,別忘了,你是我唯一承認的床伴。”
元無憂此時笑吟吟地看著他,眉眼微彎,右眼下那顆不起眼的殷紅淚痣都明顯了,還露出小虎牙。
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她眼里黑邃無底。
想到眼前的姑娘、跟他過去的愛侶判若兩人,已是君心難測后,高延宗瞬間遍體生寒,連呼吸都幾乎被瞬間抽走。
高延宗再次意識到,他已經不是跟心愛的姑娘舊情復燃了,而是侍奉君王。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她儼然就是吃人的猛虎。
掩飾都不掩飾的那種。
***
倆人策馬來了博望城附近的齊國營地。
路過有兩棵山茶樹的山坡時,元無憂還給高延宗折了兩枝山茶,一支紅的一支白的。
高延宗收到花枝后,本來生悶氣地垂手去薅花朵,卻又忍住了。
他自己本就是被折枝的山茶,無依無靠,家族巴不得把他推出來,以娛婦人,妻家也拿他當玩物似的擺弄他。他何苦再去為難花呢。
紅山茶灼耀大齊,娛樂世人。白玉茗保守自愛,獨為她開。可惜紅山茶的艷名之下所到之處,從來都被y望的眼睛凌遲著。
而白玉茗被良人溫柔的折枝后,又被棄如敝屣,被惡狠狠地揉碎了,踐踏在地上。
她不再愛他,也不再尊重他。幸好,高延宗也不愛她了,唯有傷心,焦慮不安。
下位者面對不平虐待只會傷心,焦慮的本質是失權,而沒有安全感的原因,就是因為對強權壓制的無助。
高延宗現在面對元無憂,只有侍奉個陰晴不定的君王的惴惴不安,沒有半分私情,他隨即又被自己看的太透徹清醒,給氣笑了。
真讓他感到絕望。
倆人回到齊國營地后,早就被斥候發現,通風報信的高長恭,一早就站門口等倆人了。
這傻大哥即便臉上戴著鬼臉面具,那雙漆黑鳳眸都笑的亮晶晶的,他是真高興。
與此同時,并不意外的,站在甲胄姑娘身后的高延宗,他那異常低落的情緒引起了眾人注意。
高長恭在這種事兒上,異常機靈和大度。
他立馬就說:
“你倆一路顛簸累壞了吧?我給你的帳篷都搭好了,快帶五弟去休息吧。”
于是在高長恭的引路推送下,元無憂將行尸走肉一樣的高延宗,帶回了自己的營帳。
滿腦子渾渾噩噩的高延宗,一進營帳就被身后的姑娘摁在床。
冷硬突起的甲胄,壓的高延宗渾身都疼。
她急切地撕扯,男子絳紅色外衫里,晾出幾乎和雪白里衣同色的肌膚,但瑩潤的肌膚比純白布料添了幾分鮮活。他高聳的鎖骨深深凹陷,胸前的肋骨也瘦出明顯的凸起。
她溫熱的指腹一觸碰他的肋骨,就引得底下顫栗瑟縮。
“掃興,幾天不見,你怎么瘦成這樣?”
底下的高延宗原本心里直突突,但一聽她開口譏諷,他倔勁就上來了,當即翹唇冷笑。
“我更瘦弱了,不是更方便你強迫我嗎?”
“我是那種恃強凌弱的人嗎?”
頭頂著從天窗投下來的,昏黃的太陽光,是她泰山壓頂般的修條人影。
高延宗頭昏腦脹,
“元、元無憂…不,我不想……你答應與我生當復來歸,現在只想和我*嗎?”
“我也答應了會給你身份。”
身上的姑娘出聲沉冷平靜,施舍一樣。篤定他不會反抗一般,或是沒給他反抗的機會。
元無憂此刻渾身透出一股冷冽的殺氣,不像拿他泄欲,卻還是在把情緒宣泄在他身上。
掌控全局,不容置疑和抵抗。
高延宗最終還是制止了她,翻身將她壓下,“我不想只這樣!我也不是冒犯你!”又迅速翻下身去到一旁,緩緩坐起來。
元姑娘也坐了起來,臉上冷漠。“好,那你冷靜一下,我去和齊國主談聯姻。”
男子驟然抬眸,搖頭。
“不需要,我不想和你成親。”
高延宗害怕了,他接受不了這樣的爭斗,他更不想自己成為她禁*的事,被擺上臺面。
他還沒做好接受這一切的準備。
面前的甲胄姑娘卻低下頭,步步緊逼。
“怎么了阿沖?以前你還會糾結我愛不愛你,現在怎么連唾手可得的名分都拒絕?”
高延宗凄然一笑,抬眼望著頭頂,甲胄姑娘那雙琥珀般通透、銳利的眸子。
“在你眼里這是對我的恩賜,我以前也這樣覺得,現在我不需要了,我不會為了你背叛兄長,就算你們都不要我了,我大不了自戕,也好過痛苦的活著。”
元無憂已經徹底把自己,從這段感情中抽離出來了。她此刻看著眼前歇斯底里,滿嘴怨夫話的男狐貍,只有端詳觀賞品的漠視。
她冷眼看著高延宗這個無法破局,纏身其中的可憐怨夫如何發瘋發癲,如何絕望死寂。
但元無憂不會再去拉他一把,因為是他自作自受,他還會把她拖進水里。
“你現在很痛苦么?是了,做個糾結的人,有良知的人總會痛苦,可我不是好人。我只知道眼前我想要的,至于長久能不能得到的,我忍不了變故,我喜歡速戰速決。”
事已至此,高延宗也發現了,自己在她面前像個絕望的瘋子。
他便無助地扭過頭去,往她身旁疲憊地一躺,悶聲道。
“放棄我吧,我可以當你的外室,我什么都不要了,別再逼我了。”
“高延宗,刻骨銘心的感情僅此一次就夠了,明白了嗎?”
說罷,元無憂從床邊慢條斯理的站起來,只撂下一句:“你休息吧,別讓我回來后看不到你。否則……嘖。”
她什么懲罰都沒說,已經足夠嚇得高延宗毛骨悚然,深受威脅。
高延宗還是留在了這頂,兄長特意給她搭的帳篷里。
而她這個主人卻下床離開了,不許他走,還不放心地回頭警告他,要記住自己身為男寵的本分。
日當正午,高延宗卻困的渾身無力,他索性往床里側身一躺,只想一頭睡死過去。反正這是她的地盤,他就毫無防備地睡了。

老貓釣鯊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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