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來年。

　　沒過幾日，府里就少了三個人，又隔兩日，發賣出去了十數人。

　　余閑得這消息時正側身歪在榻上，手里捧著杯熱茶，一邊的小爐子里炭火燒得正旺，爐上放了個鐵絲編網，上頭烤著柿子、橘子、桂圓，茶香飄飄、果香裊裊，正瞇眼愜意著。

　　她知道，這是將府里與那三人有深交的都給清出去了。

　　不得不說，祁綏這行事作風真的是非常得她的心呀！

　　涉及到有些事，必須是寧可抓錯不可放錯。

　　“如今府里一個個的都跟驚著了的貓崽子似的。”糖安想著她去繡房一路回來的情景，邊比劃邊說道：“外頭雪還大下著呢！那灑掃的婆子就那么頂著雪劃拉，這頭剛掃完，那邊雪又鋪上了。

　　還有看門的婆子，也不屋里貓著躲懶了，往房檐下搬了個小凳，就擱那蹲著呢！

　　廊下嗑瓜子說閑話的，林子里遛彎的都見不著了。”

　　“府中的風氣合該這般整治整治。”李嬤嬤抱著食盒進了屋，她早就看不慣府中的懈怠懶散模樣了。

　　“可不是！”糖安緊忙上前接過李嬤嬤手里的食盒，單手拎著，然后給李嬤嬤拍雪：“今兒怎么是嬤嬤去取得餐食？”

　　“劉順安取得，雪下的太大，他一身狼狽不好到主子跟前。”李嬤嬤這句是對著主子說的，然后才扭頭看向糖安揮了揮手：“你莫管我，擺飯吧！今兒天冷，這一路來怕是不熱乎了。”

　　說著又扭頭看向自家主子：“日后雪天怕是少不了，不若叫小廚房多備些菜肉魚鮮的，灶上的火也不滅了，叫幫廚婆子十二個時辰輪班看著，日后就在小廚房開火，您也能吃口熱乎的。”

　　“也好。”余閑原先只偶爾用用院子里的小廚房，食材都是現做現跟大廚房要的，根本不存什么。

　　而這般主要的原因就是：若是頓頓在小廚房開火，再加上燒個熱水做個點心夜宵什么的，小廚房灶上的火就不能滅了，而院子里大多都是后配的，規矩沒學起來就算了，人也不細致，怕出事兒。

　　如今這人一抓一賣，也算是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了，正好定下規矩。

　　才想著，就見魏不還冒著大雪來了。

　　“你怎么來了？”

　　“稟王妃，奉王爺命令，府內伺候的分三批學規矩，為期半個月，第一批明兒起，第二批半月后，第三批一月后。這回學的都是最基礎的，分工細化的要等明年年初，時間緊，要勞您院子里的管事兒天黑前把分批的名單給我。”

　　“這是好事兒。”余閑看向一旁的李嬤嬤道：“李嬤嬤把手頭的事兒都放放，先配合魏不還，把這三批的名單定下。”

　　“是。”

　　冬雪飛舞，逼退了饒邊七十日的西漠，也迎來了熱熱鬧鬧的培訓。

　　余閑還趁天好的時候去瞧過一眼，教規矩的都是打宮里出來的老嬤嬤，那規矩真的是學老的，行事處事那一套都刻到了骨子里。

　　當然，學規矩的絕對是累的。

　　可一個個卻不見分毫苦色，眼中都是興奮，渾身都是沖勁兒！

　　“都盼著能進這院子呢！誰都不傻，知道不會在不重要的人身上費功夫，都說呢！學了規矩，就算是徹底留住了。”李嬤嬤也瞧的滿意，跟自家主子說笑起來。

　　“那感情好！畢竟組織學不是目的，能學進去才是目的。”余閑內里穿著夾棉的襖裙，外面套著厚厚的狐皮大氅，慢悠悠地晃，遠了瞧好似一顆緩慢挪動的毛球。

　　“主子！”久樂一路飛奔，跑到近前了才道：“王爺又暈倒了！”

　　余閑提步就跑，厚實的大氅被帶起了鼓包。

　　嫌棄它礙事兒，余閑一把拽下大氅頭也不回地朝久樂懷里一扔，就朝著前院奔去，久樂抱著軟和的一坨飛快跟上。

　　只留在原地的李嬤嬤低聲嘟囔：“怎么感覺主子腳沒占地？”

　　“靳老！”余閑快步進了屋，雪白的小臉被冷風吹的兩頰泛紅，視線一掃，祁綏躺在床上，泛著不正常的紅，魏不還楚無歸一臉急色地立一邊，靳老在桌案前飛快地寫著方子，聽見余閑的動靜，頭也沒抬，完全沒有往日的念叨，只道：“王妃來了啊。”

　　“王妃！”

　　余閑對著行禮的兩人擺了擺手，來到靳老身邊飛快過了一遍方子，嘴上遮掩問道：“王爺如何？”

　　“老毛病，死不了。”一句話沒有半聲好氣。

　　余閑則心里一個咯噔，這里頭七成都是帶毒的，不是病到急需其藥性以至于暫且不顧其毒性，就是這本就是個以毒解毒的方子。

　　可是她之前試過祁綏的脈啊！身子骨是差了些，但那是胎里帶出來的弱癥，好生調養也就是了，不至于這般用藥！毒？之前沒試出來呀！

　　余閑來到床邊側身坐下，微微擋住些許身后的目光，一手握住祁綏的手腕，一手拿帕子給祁綏擦了擦汗。

　　這是毒發？！

　　余閑心中一個激靈，這哪里是胎里帶的弱癥？明明是胎里被下了毒！這毒的可怕在于它會一點點消耗身體的生機，若不是遇上靳老年年幫他壓制，如今祁綏怕只能滿頭白發在病榻上不得清醒了。

　　“王妃莫要理靳老，他一貫如此，您且安心就是，只等主子吃上半月的藥，就會恢復如故了。”魏不還見王妃這般憂色，哪怕心中再擔憂，也上前先安撫住王妃的情緒。

　　楚無歸也跟著道：“是呀！靳老那張嘴，是什么不好聽撿什么說，主子年年都有這么一陣，過了就好了，您放心。”話他是這么說，但臉上的憂色卻完全不是那么個意思。

　　余閑沒理身后的兩人，她這會兒正糾結呢！

　　靳老那方子她看了，管用嗎？管用。

　　可這忌諱的卻也頗多，怒不得悲不得喜不得，尤其凍不得。

　　一旦情緒上起伏過大，或是嚴重受寒，就得立即吃藥，否則很有可能立即斃命。

　　這就是懷里揣個炸彈，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炸，得時時小心、事事周全，恍若入世修佛，明明身處百花世界，卻悲喜不由心，行事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