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沒想到，買個烤鴨也能被趙無陵逮到。

　　覃風本想尋個借口拒絕，可韓亦直愣愣地守著他，半點商量的余地也沒有。

　　他嘟囔著踏進酒樓，這宮宴，也不是非去不可……

　　以為是請他來喝酒，沒想到卻是要訓練他做一名合格的仆人，覃風站在門口，悄然往后退去。

　　里頭那人也不惱，悠悠然起身，整理衣冠往門口走來。

　　“你若是不想讓別人看見，丟了面子，也好，隨本侯回單水閣，府里清凈。”

　　話音未落，門口閃過一抹虛影，瞬間到了趙無陵跟前。

　　“今日沒帶禮，就不去拜訪您府上了，小侯爺快快請坐，請坐，小的一定好好伺候您。”

　　哄男人和哄女人沒甚區別，所謂伺候，不就是低聲下氣地哄著，供著，讓對方高興。

　　瞧他那諂媚樣，韓亦眉心聚攏，四肢百骸都難受至極。

　　將烤鴨小心翼翼放在門口的花架上，覃風殷勤地走到趙無陵身邊，雙腿彎曲毫不猶豫跪在他身旁。

　　趙無陵輕微地睨了他一眼，只見他熟稔地拿起酒壺，不緊不慢，有條不紊地往杯中倒酒，沒有濺出一滴。

　　“小侯爺請。”

　　趙無陵微低眼瞼，視線落在覃風掌心的紋路上。

　　一手執酒，另一只手則將覃風那刀面似的手掌往下壓，繼而往后推，不動聲色地放回覃風大腿上。

　　覃風驚詫地“嗯”了一聲，指尖的溫潤觸感瞬間消失，他抬頭看去，近在遲尺間，撞見一雙幽幽的褐眸。

　　“伺候人而已，不必如此浮夸。”

　　“嗯？”

　　輕俏又不知所謂的一聲疑問，趙無陵邪魅地瞇起眸子，覃風躲避不及，腦門上被狠狠叩了一下。

　　兩眼冒金星。

　　“啊……”

　　覃風拍桌而起，捂著腦門在趙無陵面前來回走動。

　　“我是用匕首威脅的徐二小姐，還劃傷了她的脖子，小侯爺要是想替她出口氣，不如以牙還牙，往我脖子上劃上一刀，咱們就此兩清。”

　　聞言，趙無陵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吩咐一旁的韓亦：“拿刀來。”

　　撲通。

　　趙無陵看著跪回身邊的覃風，目光上移，白皙的額頭一片緋紅，褐眸沉了沉，隨即移開。

　　“動作倒是麻利。”他哂笑。

　　不過，韓亦視若無睹地出了門，沒一會兒真拎了把菜刀回來。

　　“公子，刀取來了。”

　　韓亦迫不及待地將菜刀遞了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橫空出現一只手，將菜刀搶了過去。

　　“你！”

　　韓亦怒目而瞪。

　　覃風將菜刀壓在桌上，對趙無陵說道：“小侯爺興許是聽錯了，我方才說，劃傷你妹子脖頸的是匕首，不是菜刀哇……”

　　話音戛然而止，脖頸上倏然出現一抹溫潤的觸感，指腹從左至右，淺淺劃過他的肌膚，他倒吸一口涼氣，身子緊繃，只覺尾椎骨都要麻暈了。

　　他掌心微攏聚力，眼里漸漸變得陰鷙。

　　恰時，趙無陵突然收回了手，與他拉開距離。

　　“拿來。”

　　覃風回過味來，已經來不及了。

　　被韓亦拆了放在桌上的，令人口水垂涎三尺的，金黃脆皮油滋滋的，香噴噴的……

　　是他的烤鴨啊！

　　一時間，他不知該喜還是該愁。

　　趙無陵擼起袖子，隨即從他手里拿走菜刀，凈手后，尤為認真地片起了烤鴨，動作儒雅，有條不紊，好似下的不是刀功，而是落筆生花。

　　片好的烤鴨被放置在碟中，濃郁的香味縈繞四周。

　　沒過一會兒，規規整整的鴨肉在碟子里放著，油紙包里則是掛著少許肉的骨頭。

　　凈手后，趙無陵從身后的木柜子抽屜里拿出筷箸，同一碟子片鴨放置在覃風面前。

　　“午膳未用？”

　　趙無陵突然問起。

　　覃風點頭回道：“今日有些忙，便忘了用午膳。”

　　所以這烤鴨，是他買來犒勞自己辛苦一整日的慰勞品。

　　“嗯，吃吧。”

　　趙無陵將菜刀挪遠了些。

　　“韓亦，吩咐小二送些飯菜來，菜品不要葷要素。”

　　“……是。”

　　末了，他又吩咐道：“再去打包一只烤鴨。”

　　“…………是。”

　　韓亦郁悶地握了握劍，應聲下樓去了。

　　本是劍拔弩張的氣氛，霎時間變成了午后茶話會。

　　趙無陵端坐著品酒，身旁是盤著腿，與他一拳之隔的覃風，覃風一口肉一口酒，好吃得頻頻點頭。

　　薄唇微勾，褐眸望著漸暗的天色，驀地開口問道：“覃二公子出城，所為何事？”

　　“哦，是花柳巷的小橘兒，前段時日終于贖了身，這不要嫁人了，她丈夫家是外城的，我去湊了個熱鬧。”

　　趙無陵遂凝著她，眸子晦暗不明：“既然是去吃喜酒的，怎的餓著肚子回來？”

　　“別提了……”

　　想到什么，覃風一臉苦悶：“本來是多喜慶一件事，可她那丈夫有個混賬姨媽，當眾罵小橘兒是花柳巷的妓女，臟，不檢點，如果娶進門，就是丟盡祖宗顏面，我氣不過，便反駁她說，小橘兒乖巧伶俐，若是我，恨不得將她娶回家去享清福。”

　　趙無陵眉眼流轉，嘴角勾勒一抹淺笑：“然后呢？”

　　覃風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然后……沒有然后，說完那些話我便走了。”

　　“你倒是女人緣好。”

　　趙無陵撫著杯沿，似是隨口說起：“聽聞桃花宴上，高家小姐對你另眼相待，若非高大人突然遇害，你與高小姐該有一段因緣。”

　　握著筷箸的手微頓，隨后自然流利地放下。

　　“高大人為官清廉，為人正直，乃百官之榜樣，不料卻慘遭橫禍，實在是令人惋惜！”

　　“是嗎？”

　　“當然了，難道小侯爺不覺得惋惜嗎？”

　　褐眸深邃地凝了他一眼，隨后掃了一眼推門進來的韓亦。

　　自下樓，韓亦便覺得心里悶不可言，腦海里總是浮現公子與覃家二公子說話時的模樣。

　　低眉，柔和。

　　公子為何會對一個浪蕩子關懷備至？

　　推門進去時，二人并肩而坐，瞧著甚是親昵。

　　說來，公子待人一向疏遠，即便是太子殿下，行為也從未像現在這般親密。

　　莫非……

　　他產生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拋開私德作風不談，覃二公子長相俊美，與自家清貴朗逸的公子倒是有幾分……

　　相配。

　　倏然間，一道冷冽的目光投來，他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將渾濁穢思甩開，暗罵自己在胡思亂想什么。

　　“公子，烤鴨買來了。”

　　收整情緒，大步向前，將裹著油紙的烤鴨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