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

　　林曉腿軟得站不起來，膝行到手機邊，顫抖著手給黎清撥電話。

　　鈴聲響了一次又一次，均無人接聽。

　　打到第23個時，黎清不耐煩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

　　“你還有完沒完？”

　　“清姐，傅冰剛才來找我，讓我明天去警察局自首。”

　　“這是你和傅冰的事，跟我說做什么？”

　　“我還有爸媽要照顧，不能去坐牢。我要是坐牢了，以后出來怎么嫁人？名聲都壞了。”

　　“那是你的事，你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

　　林曉被黎清事不關己的話刺激了，她怒道:“黎清，你怎么能說翻臉就翻臉，當初你舔著臉求我在傅冰面前幫你要個角色那種諂媚的樣子我可還記得一清二楚。”

　　“那又怎樣？做假賬的是你，把假賬當證據呈上法庭的也是你。”

　　“就算是我做的，我這三年跟著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黎清不耐煩道：“你慌什么。傅冰已經坐了三年牢，她剛出來，身邊除了死心眼的傅小美，還有誰能用？就算你聽她的話去自首，她也沒有證據讓你坐牢，頂多就是在媒體上鬧一鬧，雷聲大雨點小而已。”

　　黎清很清楚真正的賬本在哪里。

　　就在秦謹寒的手上。

　　秦謹寒不可能把賬本給傅冰。

　　這兩人現在就是一對仇人，互相看不順眼。

　　秦謹寒要是愿意把真正的賬本給傅冰。

　　傅冰也就不用坐牢了。

　　林曉的臉現在還是又癢又疼，她心驚膽顫地尋求肯定。

　　“真的嗎？”

　　黎清的回答是直接掛了電話。

　　秦盛從大門進來。

　　看到黎清站在窗邊打電話，臉陰沉了下來。

　　“規矩忘了？”

　　黎清慌忙把手機關機，交給秦盛的秘書。

　　黎清露出討好的笑容，“姑父，有件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什么事？”

　　“傅冰去找了她以前的經紀人，讓她明天去自首。我怕她會把我牽扯進去。”

　　“傅冰。”秦盛緩緩咀嚼這個名字。

　　臉色增加陰沉。

　　“她一出獄，又是拍蘇導的戲，又出席金鼎獎，還讓影后桂冠輪空。我擔心她遲早要搶我的東西。”

　　“你是擔心她搶走謹寒。”

　　黎清不敢答。

　　秦盛渾身散發著冷意，“秦謹寒從來不屬于你，談何搶走。”

　　“您不是說，只要我能把傅冰處理了，我就能嫁入秦家？”

　　黎清帶著渺小的希望問道。

　　“嫁入秦家？你跟謹墨、謹寒是表兄妹，法律不支持。除非……”秦盛沒再繼續。

　　黎清再蠢也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除非嫁給秦盛！

　　否則，她永遠無法嫁入秦家。

　　她嫁給秦盛，她小姑就必須離開秦家。

　　秦盛瞥了一眼黎清，眼中的厭惡不加掩飾。

　　“如果你不是她侄女，你連氣她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不是上頭那位對黎清有興趣，黎清連進秦家大門的機會都沒有。

　　秦盛說完，大步離開。

　　黎清直到秦盛坐上電梯，才敢大口喘氣。

　　所有人都把她當棋子。

　　遲早有一天她會成為持棋人！

　　她一定要想方設法給上頭那位生個孩子，有了孩子，她就什么都有了。

　　到時候，秦家、蘇家都只能仰望她。

　　連秦謹寒也得讓她三分。

　　三年前，她能因為懷了那人的孩子，而把傅冰打入谷底。

　　三年后，她一樣可以讓傅冰爬不起來！

　　秦謹寒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再暗中保護傅冰三年！

　　*

　　傅冰看著倒退的街景。

　　街燈、霓虹燈，交相輝映。

　　熱鬧非凡，卻照不到她身上。

　　說了上車后的第一句話，“去翰林華府。”

　　烏時握方向盤的手微不可察地僵了片刻，很快恢復如常。

　　車子停在翰林華府14號樓。

　　傅冰抬頭看那扇永遠不再為她亮燈的窗，啞聲道：“你把車鑰匙留下就可以下班了。”

　　“不需要我陪？”

　　“我有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烏時將車鑰匙給她，站在黑暗里目送傅冰纖細的身影消失在樓道里。

　　他則繞過監控，從樓梯一層一層上樓。

　　傅冰站在熟悉的家門前，顫抖地把食指放在指紋感應區。

　　咔嗒一聲，門開了。

　　屋內沒有沉封已久的霉味與嗆鼻的灰塵味。

　　一入玄關，她還能感受到有風從屋內吹來。

　　像是她以前每一次回家一樣。

　　傅冰開燈。

　　暖黃色燈光流泄滿整個客廳。

　　大部分家具都蓋著防塵布。

　　傅冰換上拖鞋，在她媽媽的遺相前上香。

　　然后，拿起抹布像以前那樣邊打掃家務，邊跟她媽媽聊天。

　　她入獄前，她媽媽已經坐輪椅了。

　　很多家務都沒法做，她又不喜歡家里有外人。

　　她就每周回來打掃兩次。

　　那時候她不明白她媽媽的用意。

　　其實她媽媽不是不喜歡家里有外人，她只是想有個理由經常見她，跟她說說話而已。

　　時過境遷，她才明白她每句話里潛藏的心意。

　　“媽，我現在心情挺不好的，想跟你訴訴苦，要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怕你死了都還擔心我。我在監獄里認識了寧姨，她對我很好。以前在牢里虧損的身體，她也會慢慢給我補回來。”

　　“在里面的時候，我特別想見你，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要對你說。真到了你面前，又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傅冰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

　　大顆大顆地砸在她的衣服上。

　　暈染出一圈一圈的暗漬。

　　傅冰嗓子發緊。

　　一呼一吸，都牽動著顫抖的筋脈。

　　“我對不起你，讓你在最后一刻還在擔心我，我連給你最基本的承諾都沒做到。”

　　“我只是愛上一個人，掏心掏肺地愛他。”

　　“不但毀了我自己，也讓你跟著受牽連。”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25年的人生，自認為對得起所有人，唯一虧欠的就是她媽媽。

　　她們沒有血緣的牽絆。

　　她心善，收養了她。

　　她連送她最后一程都無法做到，讓她滿是遺憾的離世。

　　傅冰捂住臉，在空蕩蕩的客廳痛哭失聲。

　　門外。

　　緊靠門板的男人僵成了一尊雕像，門內的哭聲是他的懲罰。

　　她的每一聲抽噎都是他無能的見證。

　　他從胸口的位置，掏出一封已經拆封的信。

　　走廊昏暗的燈光，勉強能看信上的字。

　　那是傅冰養母在彌留之際給傅冰寫的信。

　　字跡歪曲，卻是一顆滿載母愛的心。

　　“我的小冰：

　　媽媽等不了你了。

　　等你出來后，實在找不到你的家人，你就帶著這封信和我的身份證明回江南傅家，告訴他們你是我的女兒。他們看在我已經死了的份上，會庇護你不受外人傷害。

　　媽媽傅雅絕筆。”

　　傅雅哪怕在最后一刻，還在為傅冰做打算。

　　只是……

　　江南傅家連親生女兒的死活都不管不問，又怎么會真心疼愛沒有血緣關系的傅冰……

　　傅冰哭完之后，洗了一把冷水臉。

　　把所有的脆弱重新壓進心底。

　　她掏出手機，給秦謹寒發了一條信息。

　　“給我真正的賬本，條件任你提。”

　　喵嗚~

　　信息發送的同一時間，門外響起了信息提示聲。

　　那是秦謹寒特意為她設的信息鈴聲。

　　傅冰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冰冷。

　　秦、謹、寒！

　　他在外面！

　　傅冰瞪著那扇薄薄的門板。

　　三年非人的日子一幕幕流過眼前。

　　她的絕望，她媽媽的死不瞑目。

　　她未出世的孩子……

　　兩條活生生的人命……

　　那個男人卻在外面輕飄飄的看她狼狽，看她絕望。

　　滿腔的恨，在這一瞬間似乎找到了出口。

　　傅冰一步一步走向大門。

　　猛地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