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謹寒也問過自己。

　　傅冰是倒了多少輩子的血霉才會遇上他，愛上他？

　　傅冰于他而言，是盲人對光明的追逐。

　　他身處黑暗，她是他心里唯一的月光。

　　如果那抹月光都散了，他就只剩一抹空殼。

　　傅冰隔著衛生間的毛玻璃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

　　心里百味雜陳。

　　昨天晚上她在半昏迷半清醒之間就感覺到他在身邊，只是不敢確定。

　　她可悲的發現，車禍發現的瞬間她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人還是秦謹寒。

　　如果她死了，秦謹寒要怎么辦？

　　世間于他而言，冰冷、殘忍、黑暗。

　　她曾繡的繡品被他繡在心口的位置，被他好好的珍藏至今。

　　她無法看清他，也無法信任他。

　　秦謹寒擊碎了她對他的信任。

　　他也不能用普世價值來衡量。

　　就在秦謹寒抬手的一剎那，傅冰開口了。

　　“抱我出去。”

　　秦謹寒的背影一僵，將手指間極細的針收了。

　　他開門，將她小心謹慎地抱出。

　　小美不滿地瞪著秦謹寒。

　　傅冰說道：“小美，你跟寧姨過去跟主治醫生溝通，我想等下就出院。”

　　小美連忙點頭，推著寧姨出去。

　　關上病房門時，還不甘心地瞪了秦謹寒一眼。

　　病房內，只剩下秦謹寒和傅冰。

　　傅冰平靜地看著他，“你剛才想殺了小美？”

　　秦謹寒沒說話。

　　他只想讓她閉嘴。

　　傅冰輕笑了幾聲，把他的沉默當成默認。

　　“你想讓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只能仰仗你？”

　　秦謹寒垂眸檢查她的傷口。

　　見傷口沒撕裂，才松了口氣。

　　“你想要什么答案？我給你的答案，你還會信？”

　　傅冰抿唇。

　　她不信。

　　從摘下面具，露出秦謹寒的臉時，她就不信了。

　　那種被人玩弄于股弄的羞憤感，她至今都忘不了。

　　她以為她在往前走，結果盡頭是秦謹寒。

　　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戲弄她。

　　她痛徹心扉，他無動于衷。

　　在心情好的時候跳出來戲弄她片刻，把她的生活、人生弄得一團糟后，他瀟灑離開。

　　她要花幾年，甚至一輩子來緩解。

　　傅冰壓下心里翻滾的思緒，冷聲問道：“秦謹寒，你能告訴我，你要做什么嗎？”

　　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起伏。

　　秦謹寒被她的問題擊得潰不成軍。

　　她不哭不鬧，只是很冷靜地問他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關心你。”

　　傅冰點頭，“我相信。你的關心背后呢？背后藏了太多的危險，我為什么要為你了你偶爾的溫柔讓我和我愛的人置身于危險中？我已經為我與你的感情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接下來我還需要付出什么代價？你認為我還有什么可以毀掉？”

　　“我媽媽沒了，我回到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盡可能的消彌她曾經的遺憾。我做這些事的時候，我心里很清楚，這些事對一個死人一點意義都沒有，只是活著的人的自我開解。造成的悲劇已經發生，根本抹不去那些生死相隔的遺憾。”

　　傅冰抬眸看著面無血色的秦謹寒，她的心也在滴血。

　　他們為什么會把彼此的關系走到現在的地步？

　　傅冰咬咬牙，再次說道：“還有我們的孩子，他死得那么憋屈，那么無助。我們該拿什么還？”

　　秦謹寒的身體搖搖欲墜。

　　傅冰的眼淚也撐不住，大顆大顆地滾下來。

　　“我們之間橫亙了這么多恨，我沒法兒陪你玩游戲。秦謹寒，我不想恨人，恨人太累了。我也不想隨時猜忌你，不想隨時提防你又要做出什么我承受不了的事。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可以嗎？”

　　傅冰心痛得無法呼吸。

　　她曾那么愛那個笑起來世界都明亮的少年。

　　他們是有多笨啊，才能把他們的路走到無可挽回的程度。

　　他們明明都很聰明，能處理好任何他們遇到的問題和困境。

　　唯獨不知道該怎么在他們之間找到一條可以繼續走的路。

　　秦謹寒只覺得眼前的世界成了一片漆黑，只有傅冰是明亮的。

　　她的光亮也在一點一點的變暗。

　　秦謹寒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手。

　　傅冰說得對。

　　他不該再出現在她的生命里。

　　秦盛不會放過她。

　　只要他無法成為秦家滿意的刀，他的殘缺就都得算到她的頭上。

　　這次是任葉救了她，下次呢？

　　她好好的在世界某一處活著，比她在他身邊提心吊膽。

　　哪一種生活更好？

　　答案很明顯。

　　“你好好養傷，我不會再來。”

　　秦謹寒的嗓子格外的沙啞。

　　他俯身克制又熱烈地吻住她。

　　舌頭撬開她的牙關，撩著她躲閃的舌。

　　恨不得把她吻進體內深處。

　　越吻，越絕望。

　　傅冰瞪大眼睛，撐著全部的力氣回吻他。

　　他們……

　　為什么能把路走得這么死呢？

　　秦謹寒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傅冰瞪大眼睛，看著他一步一步離開。

　　直到再也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傅冰才放任自己的哭聲溢出。

　　小美和寧姨的眼眶也濕了。

　　小美無法確定，“寧姨，我剛才做錯了嗎？”

　　如果她剛才沒有跟秦謹寒說那些話，她姐姐會不會還跟秦謹寒在一起？

　　寧姨搖頭。

　　感情的事誰又能說清楚。

　　秦謹寒一進安全通道，就吐了一口血，整個人瞬間暈倒。

　　姜藥在安全通道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燒起來了。

　　姜藥讓保鏢將他帶回他在江南的家。

　　姜老爺子看著秦謹寒的樣子，又著急又想罵人。

　　“感情這事還是別碰，好好的兩個人硬是被感情折磨得都不像他們自己了。”

　　姜藥點頭，說道：“有沒有什么藥讓他們喝了能忘記對方？”

　　“你以為拍電視劇呢？”姜老爺子沒好氣地瞪他，“好好照顧他，別瞎給他吃藥。他現在這個狀態什么藥對他都沒用，反而會害了他。”

　　“知道了。”姜藥安靜地坐在床邊。

　　姜老爺子背著手走到陽臺，看著遠處的燈火。

　　星光點點，很是璀璨。

　　可每一扇窗里有藏著各自的悲喜，沒有誰只有喜樂，沒有悲傷。

　　他這輩子救人無數，被無數人景仰，臨老了才發現他無法救他心愛的小徒弟。

　　再愛他，再疼他，又如何？

　　他每天身處苦海，他愛莫能助。

　　他只要睜開眼，就會想到今天的痛苦。

　　如果他死了呢？

　　姜老爺子被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想法嚇了一跳。

　　這個想法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頻繁地閃現。

　　秦謹寒死了，一切的苦難與爭執還會存在嗎？

　　他從小到現在，哪一天不是煎熬？

　　以往有傅冰，痛苦中有甜蜜。

　　現在傅冰也沒有了。

　　這世界于秦謹寒，又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