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冰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弧。

　　眼神已經漸漸沒有焦距。

　　“我有一個專門尋子的公司，還有一個資助孤兒院的公司。”

　　“哪怕我入獄，那兩家公司也不受影響，依舊在平穩的運作。”

　　“到目前為止，幫助他人尋親成功上千起，長年資助的孤兒院有189家，資助的孤兒進萬名。”

　　“為什么我的親人不找我？”傅冰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困倦。

　　烏時手上的動作不知何時停了，專注地聽她說話。

　　“因為我是個女孩兒嗎？”

　　傅冰平時沒有很在意她的身世。

　　她心里很清楚，錯過的就是錯過了。

　　這些年里，他們公司尋親的真實案例就是如此。

　　找到彼此，只是圓了某個念想，絕大部分的人都保持了原樣，最多就是偶爾互相問候一聲。

　　知道彼此還在世，還在某個地方活著就滿足了。

　　只有極少數的人會親密無間的在一起生活。

　　她找到她的親人，也會跟大多數人一樣，偶爾會有往來，大部分時間還是各自過各自的生活。

　　剛才的夢，把她多年前的恐懼與寒冷翻了出來，讓她心生怨恨。

　　烏時放下樂高碎片，握住她的手。

　　“我在這里，你乖乖睡覺。剛才你只是做了一場惡夢，夢已經醒了。”

　　傅冰輕輕嗯了一聲，回握住他溫熱的手掌，閉上眼睛。

　　*

　　蘇君暉在家等了三天，蘇江像是刻意躲他，破天荒的出差了。

　　蘇君暉從來不是個捺得住性子的人，更不會把自己放在被動的位置上。

　　要不他也不會選擇當律師。

　　律師這個職業本身就是個充滿攻擊性的職業。

　　他吃過晚飯后，進了蘇老夫人的院子。

　　蘇老夫人一看到他就打了哈欠，下逐客令。

　　“天冷了，我的身體比不上你們年輕人就不陪你坐了。”

　　蘇君暉淡聲道：“奶奶，您在躲我？”

　　蘇老夫人表情一凝，“你這小孩子，成天說些奇怪的話。”

　　“您是蘇家的老祖宗，有關我妹妹的私人物品不翼而飛，這事兒我讓我媽和梅姨找了，都沒找到。我想，您應該知道。”

　　“可心被你媽送走后，那些東西不是跟著可心一起帶走了嗎？還找什么？”

　　“蘇可心是蘇可心，我妹妹是我妹妹。我記得整個蘇家都沒有人弄混，您平時精神矍鑠，記憶力極好，不可能會弄亂。”

　　蘇老夫人已經很久沒有被人用不善的態度對待了。

　　她面色一沉，斥責道：“有事就說事，你這陰陽怪氣的勁兒到底跟誰學的？家里掏錢讓你上這么多年學，你就學會了不尊重長輩？”

　　“我認為您是非常聰明的人，我爸也很聰明，因為我的一個問題躲了我三天。我想，您應該知道我要我妹妹的私人物品和照片來干什么。”

　　蘇君暉語氣很溫和，內容卻如剛才的咄咄逼人。

　　“我說過了，跟可心的東西一起打包送出去了。你妹妹找了這么多年都沒找到，再留她的東西只會讓大家睹物思人，徒增傷感。”蘇老夫人面無愧色的說道，“找了二十幾年，夠了。難道要找她一輩子？”

　　“那是你們根本沒有認真找。如果打算認真找，她的照片怎么沒有一張留下來？我看你們就是故意的！”

　　“你學法律應該知道案子都有追溯期，你沒當過一天正經的律師就學會了別人的空口斷案。君暉，你太令我失望了！”

　　蘇老夫人臉色非常難看。

　　“別給我上道德綁架那一套，我們就好好談談我妹妹的事。談完，隨便您怎么批評。你們當年在處理我妹妹的事上有很多漏洞，我不相信你們不明白。你們一群在江城可以呼風喚雨的人為什么會放任一個小孩子失蹤？為什么會束手無策后，又對外演了這么多年的戲？你們明明知道用你們的方法根本找不到人，你們為什么還演戲演上癮？”

　　蘇君暉質問蘇老夫人的同時，也在質問他自己。

　　他為什么沒有早一點發現？

　　他在中學就確定了未來的方向，那時候他就該以他妹妹的案子作為研究的案例。

　　他為什么當時不研究？

　　他妹妹就比他小一歲而已。

　　那個時候發現了漏洞，會不會就把她找回來了？

　　與其將憤恨轉嫁給別人，他想現在找到突破口。

　　“放肆！”蘇老夫人摔了水杯。

　　“我大病初愈，你回來問都不問我的身體就一連串的質問！我欠你的？你給我滾！”

　　“告訴我答案，我馬上滾！”蘇君暉沒有退讓。

　　蘇老夫人沒有再理他，給韓離穎打電話。

　　電話一通，就罵道：“把你的好兒子領回去，少來我面前丟人現眼！”

　　韓離穎平靜道：“媽，君暉問的問題也是我想問的。為什么你們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女兒失蹤這么多年都不愿意用正確的方式找她，還找了個孤兒再她的位置？我女兒沒受過蘇家半點恩惠，卻在她的失蹤這些年給蘇家立足了人設！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韓離穎的聲音里帶了憤怒、懊悔、自責。

　　“你有什么資格質問我？當時她在你身邊失蹤，最該懺悔的是你！”蘇老夫人被惹惱了。

　　“我從來沒有覺得我能從這件事里抽身。可你們明明知道更好的尋人方法，你們為什么不用？”

　　“當時要是把她的照片印得到處都是，只會讓她更危險！”

　　“別拿不入流的借口來敷衍我。你們為了你們的人設毀了我女兒一輩子！”

　　蘇老夫人：“我讓你進蘇家的門已經給足了你臉面，你別給臉不要臉！”

　　“這臉如果是拿我的女兒去換，我寧愿不要！”韓離穎氣得頭暈目眩。

　　“我看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蘇老夫人冷冷地下命令，“讓人過來把你的寶貝兒子帶走，省得他到外面丟人現眼！”

　　蘇君暉站了起來，“不用您費心了，我自己會走！”

　　蘇老夫人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鄙夷之色。

　　所有的孫子中，她最不喜歡蘇君暉。

　　這人太聰明，又不守規矩，看著就令人生厭。

　　蘇君暉出了蘇老夫人的院子，就看到了隱在樹影里的蘇君羨。

　　蘇君羨瞥了他身后一眼，低聲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