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連忙搖頭，“小姐，你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你醒過來，我所有的努力才有意義。我一直都只是你的丫頭，哪怕你睡著的這些年，別人看我也是看一個丫頭。如果你沒醒，他們只會認為我是個沒有主子的丫頭，可以隨意欺負。”

　　“沒有我，你可以毫無負擔的走。你跟我的這些年，沒有自己的家，沒有愛人，沒有孩子。”

　　梅雪被戳中了軟肋，眼圈紅了。

　　她哽咽，“小姐，我們非得在大過年的說這些嗎？”

　　“平時我沒有勇氣說。”韓離穎心里也不是滋味，“剛才老夫人罵你什么了？”

　　“我不想說。”梅雪眼中的淚滾了下來。

　　韓離穎心里已經明白了內容。

　　她牽著梅雪的手回了院子。

　　蘇江最近忙，現在還沒回來。

　　韓離穎讓人準備了飯菜，都是梅雪愛吃的。

　　韓離穎拿起酒杯，“這杯酒敬你這些年為我做的一切，包括你堅持讓傅冰救醒我。”

　　說罷，韓離穎仰頭喝盡杯中酒。

　　梅雪也喝了。

　　韓離穎眼中含淚，“我有時候常常在想，我當年堅持讓我爸媽領養你到底對不對。你長得那么可愛，性格又討喜，你肯定會被其他好的家庭收養，有父母疼，有兄弟呵護。”

　　“你跟我這些年，付出得太多，得到得太少。”

　　梅雪仰頭，眼淚卻越搖越多。

　　“姐，你別這么說。”

　　在韓離穎嫁進蘇家之前，她經常在私底下叫韓離穎姐姐。

　　后來，韓母說這樣不著調，她才沒再叫過。

　　“我在沒記事前就被扔到孤兒院，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別人獨一無二的保護與偏愛。遇到你后，我才有了獨屬于我自己的東西。你無論有什么都會分我一份，也都會率先問我的意見。如果我喜歡，你會毫不猶豫地給我。”

　　“甚至是蘇江，你曾經也想過退出，讓我跟他在一起。”

　　梅雪狼狽地擦眼淚。

　　“我像是你的影子，我從來沒有不喜歡當你的影子。你曾經給我的偏愛，我也希望能給你。”

　　“沒有自己的家，沒有愛人、孩子確實挺難過的。尤其是受委屈的時候，很渴望有一個肩膀能依靠，有自己的孩子累了、難過了也能說一下。”

　　“可有了，也未必就能達成我所期待的那樣。我要是遇人不淑，反被他們連累呢？”

　　梅雪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

　　“其實，我也并不是沒有感受過男人的照顧。蘇江，對我挺好的。”

　　韓離穎給她敘了一杯酒，聽她繼續說。

　　梅雪眼神變得幽遠。

　　“你別誤會，他對我的照顧是基于我是你妹妹的前提做的。”

　　“你昏迷不醒的前五年，他曾跟我談過幾次，也幫我精挑細選了人品、才干都不錯的男人，只要我喜歡，他會把我當成妹妹風風光光地把我嫁出去。”

　　“我也確實心動過，有一個男人確實很好。可我害怕……”

　　梅雪手指顫抖，差點握不住酒杯。

　　“我害怕我過不好我的日子。別人一直以為我很能干，那是因為你，你在前面沖鋒，我只是跟在你身后陪你走而已。”

　　“我信任你信任的人，我會有安全感，會在他們面前放松。你不信任的人，我也不信任。”

　　“那時候你不在，我無法確定那個人適不適合我，我更不確定我能不能獨立的生活和幸福。蘇園里所有的人際關系都是你整理好的，我只要在你的羽翼下好好的做事就可以。”

　　“這么多年，我只能在你的基礎上才能做好事情。我根本就沒有獨立信任別人的能力……”

　　梅雪知道自己的弱點。

　　所以，她不敢自己邁出一步。

　　哪怕留在原地要承擔的風險和壓力更大，她也愿意。

　　她相信韓離穎不會拋棄她，韓離穎選擇的人也不會拋棄她。

　　韓離穎昏迷不醒的這些年，她沒有害怕過會被蘇家人看不起或明目張膽的欺負。

　　因為蘇江不允許。

　　說白了，是她一直在韓離穎的羽翼之下活著。

　　如果韓離穎沒有生病，她教育出來的孩子只會更好。

　　她也會在韓離穎為她精心挑選的男人里選擇一位組建家庭。

　　韓離穎不知道該說什么。

　　半晌，只說了一句。

　　“你真傻……”

　　“姐姐，你沒有缺過愛，不知道我對別人的偏愛與尊重多看重。我看似平和、溫柔，心里渴望的是別人心里只有我的篤定。這些年，除了你會堅定地選擇我之外，沒有其他人堅定地選我。”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們眼里和心里的小算盤，他們計算我的價值，精準地算我的性價比是不是最高的。我像貨物一樣被他們計算，最后贏了。他們開始對我示好，開始追我。”

　　“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害怕有一天她的價值不夠，他們轉身就走。

　　走完還不算，還要罵她是孤兒，沒有一個強大的娘家。

　　那是她不可觸及的逆鱗。

　　她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有親生的親人。

　　她只能固執地把抱住韓離穎，把自己綁在韓離穎的身上，讓她們融為一體。

　　這樣她微薄的價值才不會被那些年清晰的算計。

　　韓離穎咽下一杯苦酒，“以后，我不會再說今晚的話。小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回來了，你還年輕，將來我會認真觀察，我會信任一個出色的男人，讓你安安心心地出嫁，好不好？”

　　梅雪臉上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

　　她委屈地撇撇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臉頰。

　　“真的可以嗎？”

　　韓離穎篤定地點頭，“四十幾歲而已，人生才過半。你吃過了所有的苦，未來一定不會再吃苦了。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你不用有后顧之憂。”

　　“嗯。”

　　韓離穎深吸一口氣，“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可能會置你于一個尷尬的位置，我的本意不是讓你不舒服。是我沉睡太久，我需要重新找到適合我的路。要不我保護不了我要保護的人，我要是妥協，將來我也保護不了你。”

　　“姐姐，你不用解釋，你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你。”

　　梅雪一直擔心她變了，沒有曾經敢想敢做。

　　她醒了有四個月了，卻沒有真正參與過蘇家的任何決策。

　　她以為是姐姐變了，原來是擔心她的處境。

　　梅雪突然又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