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修扶著柳七桃,一路忍耐,臉都要綠了,這柳七桃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老是把泥蹭到譚修的衣服上。
兩人到了思賢殿背后的一片樹林里,此處有條潔凈的小溪,譚修使了個清潔術把自己身上的臟污去除,這才用到柳七桃身上。
柳七桃衣服上的臟污瞬間消失,他連忙蹲下身,捧起小溪里的水漱口,而溪水的濺起的水花又打濕了他衣服的前襟,抬頭便看見譚修面色不善地盯著那一團水漬。柳七桃裝作沒看見,自顧自說道,“我們待會回去,現在他們一定在嘲笑我,我柳七桃風流一世,什么時候出過這種丑啊。”
剛跟過來的尹慈不由笑出聲,確實是不曾出過丑,只要柳七桃自己不覺得尷尬,那么尷尬的就是別人。
“小慈,你咋還跟來了——”柳七桃這時只想找個地洞鉆進去,就算譚修嫌棄他臟他也要鉆地洞,被大家目睹摔一身泥就算了,現在還被看到自己清理滿嘴的泥巴。
尹慈倒是看穿了柳七桃心里所想,可真是傻得可愛呢,她舉起手里的劍,笑道,“謝謝你,我以后也能飛了。”
“不客氣不客氣,同門一場,我們有的你也要有。”
這把靈劍是譚修一錘一錘敲出來的,而柳七桃則是守著熔爐給譚修端茶遞水擦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尹慈謝他也是應該的。他還不知道,這把劍是用他的名義送給尹慈的。
“柳七桃,我之前在藏書閣的預約名單里看見你的名字了,你想要借的那部詩集是孤本,我正好看過,我這兩天把它默寫出來贈與你為謝。”
“這……這,小慈!你說的是真的嗎!”感覺自己表現的太急切了,柳七桃立刻恢復了自己的“風度翩翩”,裝模作樣地推辭道,“一本詩集罷了,本公子也沒有特別想要,要是小慈執意謝我,我也只能收下了。”
譚修扭過頭,柳七桃這想要又故作矜持的樣子,他實在沒眼看。而尹慈也正是這個想法。
也不知道是誰,三天兩頭就去藏書閣的預約本子上預定這本詩集。這本詩集里有那么幾首大逆不道的詩,涉及了禁術和邪道,但是書冊做的奇妙,若是撕去那幾頁,整本書會變得渣都不剩,為了保護孤本,也為了防止弟子參悟禁術,這書早就被列為禁書。外人并不知道,只是聽說過這孤本上有不少難得一見的詩句。
“不過嘛,我想請你再幫我一個小忙。”
“小慈的請求,我柳七桃自然義不容辭。”眼看求了半年的詩集即將到手,柳七桃此時便是什么都敢應下。
“你幫我從思賢殿弟子那里套些消息吧,什么消息都好,越細致越好,我有些私事,不方便自己出手,你人緣最好,我想請你幫我這個忙。”
“就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吧。”
尹慈得到回答,便先回思賢殿默寫那本詩集了,她自然是不會把那幾首大逆不道的詩寫進去的。
譚修看著尹慈離去的背影,似有所思。柳七桃手肘撞了一下譚修,“看啥呢,小慈可是要默寫孤本給我誒,她怎么感謝你的呀。”譚修并不想和他繼續這個話題,靜靜地說道,“你還是去幫她找消息吧,她興許有難處。”
且說這邊,尹慈帶了一些稀粥和小菜回臥房,看見莫季宣正在打坐調息,中衣全被汗水打濕,貼在瘦弱的身軀上,身上又有幾處傷口開裂,血跡未干,紅艷艷的浸在白衣上,他顯然是陷入夢魘了。尹慈撫上莫季宣頭頂,給他注了些靈力,他緊皺的眉頭終于慢慢舒緩,一刻鐘后,莫季宣睜開眼,眼睛里爬滿血絲,他還有些茫然。
“姐姐?我還活著嗎?”
“沒死透,”尹慈語氣不算太好,“修煉不可急于求成,你這樣會走火入魔的。”
“我……”莫季宣羞愧地低頭,自己又讓姐姐擔心了。
“你看見了什么,怎么陷在夢魘里險些出不來。”
“我看見我在一個很黑的地方,我周圍有很多荊棘,它們在我身上爬,扎進我的血肉,我越掙扎,它們越興奮,把我往地里拖去,就在我想要放棄掙扎時,有個帶面具的人出現,她又救了我。”
莫季宣說起帶面具的那人,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有了光,“姐姐,你知道嗎,她一出現我的世界就有了光,她向我走來,滿地的荊棘都給她讓了一條路,纏繞我的荊棘也自己退了!她帶著一個閃著金光的面具,我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子,但我知道她就是她!”
“姐姐,我一定要更加努力的修煉,我只有變得足夠強,我才能見到她!”
尹慈輕輕地彈了一下莫季宣的腦門,嗔怪道,“我才和你說什么,修煉不可急于求成,那就是你的夢魘,那個帶面具的人就是來騙你的,什么她就是她,那是假的,假的懂嗎。”
“哦……假的嗎……”
“當然,書上都這么說的,”尹慈不知道怎么給莫季宣解釋,索性把一切都甩給“書上說過”,她給莫季宣重新上藥,又換了一件中衣,故作威脅道,“我就這么幾件中衣,你要是再不好好休息,給我染上了血跡,我可生氣了!”
“姐姐不要生氣,我這就躺下不動了。”
“等一下,先把飯吃了,這幾天忌葷腥,等你好了我帶你吃些好吃的。”
尹慈給莫季宣喂飯,看著他乖巧的樣子,心里又把思賢殿的人罵了一遍,她問了幾次莫季宣,他也不肯說出是誰,只能先托柳七桃去探探思賢殿這些天有些什么事兒。
“姐姐,你知道我是怎么來棲梧派的嗎?”
“不知道。”
“一個帶面具的人救了我,那是個木刻的面具,上面畫著一個很大的笑臉,看起來很溫暖。她說我是第一個沒被她的面具嚇哭的小孩子,我覺得她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了,一定是個仙人,我就一直跟著她。”
“可是我不知道,仙人是可以飛走的,我跟了兩天,就找不到她了。”
“過了半個月吧,我和別的小孩子搶橋洞下睡覺的位置,我不肯把睡了那么久的地方讓給他們,除非他們打死我。這時候帶面具的仙人又出現了,她帶我去客棧吃飯,我吃了好多肉,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好吃的。”
“后來她把我帶到棲梧派的廚房里,她說近水樓臺先得月,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她說后面靠我自己的造化了。”
尹慈揉了揉莫季宣的腦袋,無奈說道,“可是她考慮不周全,她應該花點銀子,找一家靠譜的人家收養你,你一個七歲孩子,不該承受這么多。”
莫季宣搖頭,“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在棲梧派的廚房打雜,我每天有饅頭可以吃,我還能在空閑時候偷偷地去學怎么修煉,棲梧派三年一次大比選拔弟子,我也能報名參加,這是兩年前睡橋洞的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她應該比我大不了幾歲,可是她比思賢殿的弟子還要厲害很多,我覺得她應該就是君月前輩!”
“所以那個帶面具的是好人,我愿意被她騙!”
……
尹慈覺得頭痛,看來還是得好好給莫季宣解釋一下什么叫做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