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黃狗
“那對姐弟,活下來的是姐姐,她們本就長得一模一樣,互換了衣服,姐姐僥幸逃了出來。”
“槐君其實放了一百零八次煙花,有四十九夜在妖魔界,有四十九夜在人間。”
“槐君只殺了于家的人,日照族的人被妥善安置,不能再被有心人利用,大火是為了毀尸滅跡。”
“妖魔界現(xiàn)在民生安樂,妖魔老實本分,并不會危害人間。”
“還有,槐君從來沒有利用過逐月君,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練采真并未開口,只是用法力傳音到她耳里,她靜默地吃完蛋羹,抬起頭便對上他溫柔的目光。四周吵鬧不已,老通頭兒繪聲繪色地編著故事,不明真假的客人們大笑,起哄,而練采真只是這么看著她,她便能感覺心里的煩躁被驅散了好些。
“阿真,走了。”
兩人結了賬,走出客棧。
天色昏沉,烏云密布,遠處的排排房屋都像被壓在了云層下,偶爾有轟隆隆的雷聲傳來。大街上行人匆匆,有母親拉著自己孩子飛快地往家里趕,有商販連忙收拾自己的小攤子裝進挑擔,有書生背著行囊還聚集在一座府邸外焦急地等消息。
路中央有一塊灰黃的粗布,走近時尹慈才發(fā)現(xiàn)趴著只狗,那小黃狗耷拉著兩只尖耳,見有人來了,微微發(fā)抖地往身后挪動,地上拖出了斑駁血跡,它虛弱地嗚了兩聲,一雙黢黑的瞳孔里滿是害怕和警惕。她蹲下身子,想要去撫摸那小黃狗,可她的手剛要碰到時,那狗便呲著牙低聲叫起來,它嗓子啞了,狗叫聲都沒有半分威力。
練采真俯下身子,拎著小黃狗后頸的皮把它提起來,黃狗灰白的肚皮上有不少血跡,它撲騰著短小的四肢,呲牙咧嘴地瞪著他,只是那圓溜溜的眼睛和狗叫聲一樣,給人的感覺就是,太弱小了。
“它被人扔到這兒了,腿還受了傷,我們把它送去醫(yī)館吧,”尹慈站起身,把受了傷還亂動的小黃狗抱到懷里,“它都走不動路了,要是淋雨,會死的。”
尹慈抱著小黃狗去找醫(yī)館,練采真跟在背后有些哀怨地說道,“與師父第一次見面時,徒弟也受傷了,你救我的時候沒有抱我。”她頭也沒回,隨口說道,“你多大的人了還跟狗比?”
“別往前走了師父,這條巷子里有個醫(yī)館。”
她連忙將小黃狗帶進了醫(yī)館,好在小黃狗只是皮肉受傷,骨頭還是好的,練采真便付給大夫幾兩銀子,讓他幫忙照看,小黃狗眼巴巴地望著尹慈,咬著她的衣袖不松手。練采真見此情景,沉默了片刻,小黃狗連忙松口,縮著脖子不再動彈。
“你乖一點,我處理完事情就給你找個好人家。”
路上出了這小插曲,尹慈和練采真再次走到大街上時,天上已經下起了暴雨,家家閉戶,練采真從袖子內的儲物袋里拿出把油紙傘,他撐開傘遞給尹慈。這傘做的極為細致,墨藍的油紙傘面鍍了層金粉,在傘下看像是天上掛著的星子,傘的骨架上纏繞著銀線,幾條銀線的末端垂下,掛著幾只精巧的小鈴鐺,美中不足的便是傘不夠大,她盡力貼近練采真才能將他也遮住。練采真輕笑,將一件披風披到她身上,小心地給她系上扣子,從她手里拿過傘。
傘在練采真手里變大了一些,堪堪遮住兩人。
“能變大你怎么不早說?”
“四月的雨還有些冷意,師父可別感染風寒。”
又是答非所問。
雨水打在油紙傘上,如珠子落入玉盤,發(fā)出急切而清脆的聲音,順著傘檐流下。路邊的楊樹被風吹的嘩嘩作響,葉子都朝著一個方向舞動,雨絲也是斜的,傘下的兩人沒被雨水打濕半點,尹慈只感受到了些許的涼風。
街上偶爾能碰到在屋檐下躲雨的人,烏云籠罩著都城,只有暖黃的光從街邊住戶的窗戶里透出來,有人撐著傘在雨中行走,看得不真切,只能聽到鈴聲不斷,讓人疑心是否是鬼差出行。
終于到了都城邊緣的一處府邸,門匾上“長公主府”三個鎏金的大字顯然是掉過漆,朱紅大門上的獸面銜環(huán)也有些褪色,尹慈心想莫不是走錯了,卻見練采真已經收了傘去叩門。
門開了,開門的是個老嬤嬤,“兩位來公主府有何貴干啊?”
“我們想求見長公主,勞煩嬤嬤通告一聲。”
老嬤嬤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你……你是送小姐回來的那人。”
“是我。”
“公子還是這般年輕呢,兩位稍等,老身這就去稟告長公主。”
大門嘎吱嘎吱地關上,尹慈這才看見門上還有道裂縫,她疑惑道,“鹿嬋一向是喜歡鮮艷華貴之物的,怎么現(xiàn)在甘心住在如此平凡的府邸中,我們剛才路過的那幾座宅子住的是一般官員,卻也比她這個看起來好些,難道是如今皇室對她不好?”
練采真搖頭,耐心說道,“徒弟只知道有幾年蜀國大旱,鹿嬋姐把府中財物都換了米面救助災民,后來不太清楚,我把鹿星云帶過來時便是這個樣子了,四十多年過去,愈發(fā)老舊了。”
尹慈點頭,很快,大門打開,老嬤嬤笑著請他們進去。
照壁后是個小院子,雨還未停,老嬤嬤便帶著他們從游廊過去,不出百步便到了一處廳堂。
她比從前瘦了許多,穿的很素雅,長發(fā)僅用一根竹簪固定。鹿嬋負手而立,在廳堂前看雨,風吹動她的發(fā)絲與長袍,像是要將她拉上天去做仙子。
她聽到聲音,轉身看向兩人,那雙眼狹長卻并不銳利,疏離而平淡,是讓尹慈記憶最深的眼睛。
“鹿嬋,我是尹慈。”
“鹿嬋姐,師父回來了。”
尹慈向鹿嬋撲過去,想要抱一下她,卻被她側身躲開,她抓住尹慈的手臂,沒讓她摔著。
“姑娘無需如此魯莽,”鹿嬋松開手,平靜地看向練采真,“怎么,她這次把你都騙過去了?”
“鹿嬋,你在說什么啊,我就換了張皮,怎么你就不認識我了。”
只見得她退后一步,半個眼神也不肯給她。
練采真倒是笑了,“鹿嬋姐,我親手復活的人,還能有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