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逐道在落日峰向道學宮是近乎傳奇般的人物——事實上,任何在沒有得獲學主賞識拜得師承的情況下便能成功臻入“成”境,成為道學正式弟子的學宮弟子,都可謂是傳奇——蘇洛此時忽然想起,自己身旁豈不是就站著一個傳奇人物?
月蕭寒當年在學宮中一直修行到攝御下境!
而除此之外,只逐道的身上還有許多別的傳奇色彩。
她有成就神魂的修為,完全可以組建足以爭奪學宮前三的弟子團伙,自己也去一爭前三位的大學霸。然而,她曾親口放出風聲,她既不組織團伙,更不愿做學霸。
即使有好事者將她以及跟隨她的弟子稱為以她名字命名的團伙,也將她列為第十一位學霸。
她在過往時候,一直處于一種極其低調甚至于是神秘的狀態,就連見識過她面目的人都極少。比如,如今已是第七大學霸的陳萍萍,便當面不識只逐道。
也正因為如此,當如此之多的弟子聽到只逐道親口宣布這一消息時,才會感到無與倫比的震撼。
……
陳萍萍眸光倏然凝住,瞳孔似乎都在緊縮,渾身霎時間散發危險氣息。她聲如寒刀:“只逐道,你要更改初衷?”
“初衷?”
只逐道漠然說道,“那只是你們這些人以為。我曾說過,做學宮的學霸,沒有多少意思,我即便不做大學霸,不去爭搶那些機會,一樣可以成就神魂。事實證明,我所言所行沒有錯誤。但我從不曾說出過自己永遠不做大學霸的話。”
陳萍萍微驚。
只逐道為何會出現,為何會宣稱自己要做大學霸?
她當然能夠猜到。
學宮弟子沒有師承,所追逐的根本,無非就是“師承”二字。這位傳奇般的女弟子名叫做“逐道”,她所追逐的道,一樣也是這兩個字。
然而,只逐道以極強的意志和決心,在不爭學霸之位,不借助種種外力,不向上勾連,不向下欺壓的原則上,真的晉升冥想第四境,成為道學的正式弟子,卻仍然沒有能夠獲得師承,拜入某一位學主座下。
關于她成就神魂的消息傳聞許久,似乎現在學宮排列前三的三位大學霸,晉升正式弟子的時間都沒有她久,但她卻一直沒有榮升為有師承的弟子。
落日峰許多學宮弟子都為此感到迷惑,因為這畢竟有些不合理。只逐道的名氣很大,大到很多學主都知道她,卻依舊改變不了這一結果……于是,眾人只能將此歸結為運氣的緣故。
運氣好的人,即使初入“念”境,也有可能得入學主門墻,而若運氣不好,不要說成就神魂,縱然是臻入攝御下境卻仍在學宮苦等,也不奇怪。
所以,意志堅強為人倨傲如只逐道,也無法再等待忍耐下去,她不得不尋求別的辦法,而這個辦法就是她從前不屑一顧的辦法——先做大學霸,而后上下勾連,這樣才會有更大的機會。
在修行的無數坎坷面前,修行者不是渺小,而是卑微,只能如此倉惶,當不得不跪伏下來艱難前驅時,任何人都只能選擇伏身如狗。
這些都在陳萍萍一念之間就想明白。
同樣的,其他人也有足夠的智慧在短時間內明白個中關竅。于是,不免有人心生微瀾:連只逐道這樣威武強大的人,都無法避免如此,可見做大學霸真的是最有效的晉身之階。
那么,已經獲得這一晉身之階的陳萍萍,會如此輕易讓出去么?
當然。
不會!
……
“你是成就神魂的正式弟子,按照道理應該去和鈞幽、和容還有安期生他們三人爭奪。”陳萍萍忽然面上霜雪消融,和煦如風笑道,“自然,你就算不敵他們,也可以輕易做第四大學霸,我和大同會會因此退后一位,本也算不得什么。”
鈞幽,和容,安期生。
落日峰向道學宮名聲最響的三位弟子,因為他們是排行前三的大學霸,都是早已成就神魂,晉為道學正式弟子的人物。
并且在傳聞中,他們三人都頗受幾位學主的欣賞,尤其是其中的某一位,至少已經被兩三位學主相中,只等最后定局,就會即刻被收歸座下。
只逐道揚了揚頭,冷傲說道:“小丫頭,你用這樣的嘲諷,也不可能動搖我。從第四到第六的大學霸,我要拿下只在反掌之間,即使是你說的鈞幽他們……你大約不知道那三人有兩個與我相熟,有一個與我很相熟,我當然不會與他們爭鋒……至于你,我為什么要選擇你?”
陳萍萍笑容不復,平靜等著答案。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只逐道眼底冷謔之色越加濃郁,如此說道——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也就是我根本不想告訴你。我不想告訴你,于是就可以不告訴你,無論你多么想知道也無濟于事,因為我是只逐道。
……
陳萍萍深吸一口氣。
她十分無奈,也很郁悶。
她隱隱能想到,只逐道為何偏偏選中了她,作為粉墨登場爭奪大學霸之位的第一站也是第一戰——毫無疑問,今日會有一戰,或大或小取決于接下來的變化,但肯定不會不戰。
如果不戰,她倒不如即刻解散大同會了事。
必須要戰。
而且不能輸。
若是輸了,就在身后的蘇師伯一定會不滿意……陳萍萍的臉上突然掠過一抹詭秘的笑,因為她此時才來得及想到身后的蘇師伯。
有蘇師伯在,眼前的危局又算得了什么?
只逐道是傳奇人物么?如果和蘇師伯這樣年不及雙十,修為堪入“養”境門檻,卻拜在第一大學主座下,成為二代弟子的強人相比,她絕對談不上傳奇,至多只能算是個傳言。
因而她再次露出笑容說道:“只逐道師姐,你要加入大學霸的行列,我自然不會管,也管不了,但今日這座傳道殿的晚課,先前由前十位的大學霸協定分排,該屬于我和我的大同會。
只逐道師姐你若是硬要相爭,那么即使學主隨時會來,我也說不得要同你爭上一爭!”
“哦?”
只逐道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太意外,“你要怎么和我爭?”
“當然是請只逐道師姐出去!”陳萍萍驀地滿面厲色,語氣極為狠辣,有種刀劍出鞘的味道。
“只師姐和她的同伴,無一不是高手,所以我大同會也沒有旁的辦法,唯其如此了!你們全部一起上!請只逐道師姐和她的同伴出去,若是反抗,就是與落日峰向道學宮第七大學霸團伙為敵,那么就算在傳道殿上,也唯有一戰!”
陳萍萍后面的話,是在向當場大同會成員下令。
“敢爾?!”
只逐道身旁一人聞聲而怒,勃然坐起。
陳萍萍冷笑一聲,沒有絲毫預兆,突然一步向前,劈手就抓向此人,冷哼道:“滾出去!”
與此同時,當場中大同會二十余人,除卻蘇洛和月蕭寒外,全部上前。即便憑靠人多,也要將對方“請”出傳道殿,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
那人反應極快,顯見是修為也很不俗,在陳萍萍驟然出手下仍能反應得及,剎時周身如篩疾顫,猛將左肩聳起,立即肩頭鼓動,似有龍蛇起伏其間。
當陳萍萍一把抓到時,此人震肩抬臂探手向上五指抓出一憧蒼白飛影,直如白瀑倒掛,飛流激蕩猛擊,撞向陳萍萍的手。
“師弟起來吧!”
陳萍萍冷聲道。
于是她反抓向下,直扣住那人抬起抓擊的五指,十指交錯時候既不溫情也不輕柔,唯有兇狠與怒氣。
喀啦啦聲中,指骨裂而發響。
骨裂的不是陳萍萍,因為她一擊之后五指繼續前抓,扣住對方手腕,也因為對方在一擊之后面色倏然慘白,額際即刻生汗,指斷連心之痛不言而喻。
陳萍萍卻就勢五指收攝,如鷹隼擒雞仔般叼住對方手腕,就向上雷厲迅猛提拉,竟生生將此人全身拖起,發力猛擲,拋向一旁。
立刻有三名大同會弟子接應住。
“請出去!”
陳萍萍怒喝道。
于是人群在震撼中并不遲疑,飛快讓開道路,讓大同會的三名弟子合力擒拿受傷者往傳道殿外拖出去……哦,是請出去。
而同此時,其余大同會的弟子,也已如狼似虎般撲去,三人對付一人,即使只逐道這幾名同伴修為更強些,也難免雙拳難敵六臂。
……
只逐道起身,睜目顯厲色。
目中有火,那火似真實,幽深燃起,只踏出一步,踏向陳萍萍的方向,于是沖向她去恰在她和陳萍萍之間的三名大同會弟子就如被雷擊身形凝住,繼而渾身發顫,腳下生出軟力,倒向一旁。
陳萍萍的身子也顫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她便絕無遲慮地邁出一步,顯得無比堅定,目光中甚至有更為濃烈的火焰燃起。只是她眼中的火焰,不及只逐道眼中的幽火更顯真實。
因為她眼中的火焰是她的精神。
而只逐道眼中的幽火則是神魂。
神與魂通,是為神魂;以魂主神,冥想如真。
陳萍萍只差半步。
半步就是天塹。
……
蘇洛略帶憂慮問道:“能不能低調些解決?”
“不能。”月蕭寒想了想,說道,“就算把人扔出去,也要在幾千雙眼睛注視下走很遠,怎么低調?”
蘇洛無奈道:“那在烏邪學主到來前,能不能全扔出去?”
“能。”月蕭寒答得果斷。他就算神魂與肉體虧損極深,但攝御就是攝御,就像三日沒有吃飯的壯漢一樣可以鎮住孩童,所以他一樣可以輕松鎮壓冥想第四境的修行者。
他們二人短暫交流間,場間情形已生變化。
陳萍萍進一步后,又退了回來。
“放肆!無論你是第幾位的大學霸,你也只是入門弟子!向正式弟子出手,誰給你的膽子?替你剪除桃李園的人么?”
只逐道的聲音傳入耳中。
蘇洛臉色驟寒,目露陰郁的光,皺眉道:“烏邪學主很快就會到場。”他在提醒月蕭寒,如果要出手,應該盡快。
月蕭寒略顯猶豫,然后低聲問道:“真的要我出手?這是她的一個機會。”
“機會?”蘇洛微怔,“跨過那半步的機會么?”
……
咚!咚!咚……
忽然殿中三聲鼓震。
烏邪學主將至。
所有人即刻停住一切動作,連呼息也屏住,包括陳萍萍和只逐道。尤其是最靠近講道臺這里,陳萍萍和只逐道雙方大約三十人,一時竟陷入死寂無措中。
烏邪學主到場后,若場間仍是如此混亂,必定后果不堪設想。所有人,全部都要倒霉!
區區學宮弟子,豈能承受住一尊學主的怒火?
時間不給蘇洛任何余暇。
他眉眼急跳,立即快步上前,手指只逐道,管不得對方是什么傳奇人物,當此之時,他只能夠與陳萍萍立場一致。于是他厲聲喝斥道:“出去!否則……死!”
只逐道悚然失色,因為她看著突然出現的少年,來不及注意他的修為高低,只是猛然從對方眼中真得看到一股極濃的殺意——
他真的……是殺過人的。
所以自己若真的選擇了否,那么便真得有可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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