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有的人已經坐不住了，李珊看到身邊的人幾乎每個人都在敲打著什么，可是自己查看劉律團隊的工作群明明無人發言啊，還想著可能是都在找親近的人緩解壓力吧，就發現被拉近了一個名叫“秘密小分隊”的群。

　　群里密集地描述著“高層他們到底會怎么定啊？”“會不會繼續代理，感覺風險很大啊。”“我有可能會選擇退出本案的辦案組了”“我也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這么大的心理壓力我承擔不了”“自從王澤案發后，我每一天的心情都像是坐過山車”“可不是嗎，幸虧我沒有心臟病，要不然早被嚇犯病了”，“哈哈哈，深有同感！深有同感！”“一天犯病八百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話題逐漸跑遍，群聊里的氣氛也逐漸變得不像開始時那么地緊張，但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緊張的氣氛至少得持續到劉律回來宣布律所最終決定那一刻為止，現在的一切閑聊不過都是在逃避現實。

　　李珊默默地放下了手機，腦海中回想著聊天記錄，“要不要退出這一單呢？”李珊想了好久，都沒做出百分百令自己滿意的決定。王澤案當下這么看來確實風險很高，但是同樣也伴隨著高額的收益啊，譬如說高額的律師代理費、一戰成名的機會……。

　　有的人終其一生都在忙忙碌碌、平平淡淡中度過，沒有經歷大風大浪、也錯失了很多一鳴驚人的機會，這樣的生活不能說不好，但不是都適合每個人。就像過山車般的人生經歷不適合“心臟”不好的人。

　　對于李珊來說，她究竟是想過什么樣的生活呢？是平淡中的小幸福還是大風大浪中的閱歷加持？也許這個問題放在李珊剛碩士畢業那會，她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后者，豪邁地說出一句“我就是不甘平凡！我就是生而偉大！”但是現在，李珊猶豫了、彷徨了，那是因為她真切地經歷了經濟的拮據、病痛時的無依以及無人可找時的窘迫……作為一名成長于互聯網高速發展時代下的新青年，她所懼怕的現在已經不只是案件的勝敗，更令她擔憂的其實是網絡暴力。“網絡暴力”“人肉搜索”的威力她再清楚不過了，就算她能堅持到輿論散去，誰又能保證輿論不會牽扯到自己的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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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李珊猶豫不定時，辦公室外傳來了“鐺鐺鐺”的腳步聲，瞬間拉回了李珊的思緒，她想“應該是劉律回來了吧！律所到底最終是怎么定的呢？如果……我是說如果，最終律所決定不代理此案了，那么我自然也不用做選擇了，就讓老天幫忙選擇吧！”

　　吱嘎！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果真是劉律回來了!

　　劉律對于團隊內的律師及律助沒有散去的表現并未表現出任何驚奇，因為他知道他團隊內的兄弟姐妹們都是一群不甘于平庸的人，也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日看盡長安花”的人。

　　此時劉律面上并無多余的表情，眾人自覺地讓開了路，劉律一路走向了辦公位坐下，而后劉律抬頭看向辦公室內的眾人，囑咐著說：“先都坐下吧！這個事兒也不是一兩句就能說清的。”

　　伴隨著一陣推搡聲，劉律開口問道：“關于王澤案，剛才律所專門開會進行了商議，現在先不和大家說商議的結果。我想先聽聽大家對于這起案件都有什么想法？畢竟律所和律師之間的關系，不同于一般的雇主和雇員。大家都說一說吧。”

　　等了一會兒，劉律見無人主動開口，便說道：“那就從我左手邊開始說吧。”劉律的左手邊坐著的正是姜雨律師，姜雨律師推了推鼻梁處的眼鏡，緩慢開口道：“這個案件雖然有它的不同之處，但也正是因為它的不同之處，才賦予了像我這樣的年輕律師一個絕佳的機會，但最后有可能發現其實不是機會，而是……近幾年的司法環境明顯好于前幾年，例如說昆山反殺案、于歡辱母案……代理這些案件的律師，哪一個當時不是承擔著巨大的壓力，但現在呢?所以我覺得，可以說這類案件其實是提供給了一直苦于案源的律師一個絕佳的樹立團隊及個人品牌的機會。”

　　劉律見姜雨律師好像沒有說下去的欲望了，遂破冰問道：“那你的最后意見是繼續代理還是放棄？”

　　姜雨見劉律追問地如此細致，清了清嗓子說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有機會繼續參與本案代理。”至于為什么說“有可能”而不是直接說“繼續代理”，這是因為律所總體來說還是具有管理律師的權限的，對于任何一名執業剛一兩年、兩三年的律師來說，公正律所提供給年輕律師的成長可能性都是其他很多律所給不了的，所以還是得遵守律所的最終安排。

　　很明顯，姜雨的這一番話說出來后，成功地調動了整個辦公室的氣氛，表現在年輕律師助理們身上是尤為明顯，李珊感覺坐在她左前方的一名律師助理，如若現在劉律給他發言的機會，他一定會貢獻出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講”！對，就是演講，那里面將會充斥著年輕法律人剛走出大學這所象牙塔時身上所獨具的“豪言壯志”，那是沒有被生活摧殘過的年輕人身上獨有的魅力。但是，很顯然，李珊等已經執業且職業前景很茫然的律師們身上早已喪失了那些特質。

　　由于每個人的不同表現已經足以說明自己的看法，于是劉律沒有按照預先規定的順序逐一要求說出想法，而是跨過了4名職業律師、3名律師助理，直接問道：“李律師，最近你和我是最直接接觸王澤案案發現場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嗎？”

　　其實，李珊自己在劉律問話之前還是處在不停的猶豫、掙扎中，于是，李珊一邊摩梭著手指，一邊慢慢開口道：“姜律師說的我并不否認，但是其實對于受理案件來說，不同的不僅是案件案情、當事人和代理律師，不同的有時還需要包括不特定的家人，有的人是成長于一個境況好的家庭，所以無論是輿論還是其他什么因素對于他們的影響都很小；但現實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含著“金湯匙”出生，譬如我。不瞞大家說，其實我真的很需要這起案件的代理，大家也都知道我近一年的代理率并不好，但是另一方面我還很擔憂輿論的不可控性……所以要問我現在的想法，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說、又能說些什么……”李珊說完，很大一部分的律師點頭附和。

　　劉律接著李珊的話頭說道：“我知道咱們團隊的成員，來自全國各地，你們今天匯聚在滬市、匯聚在公正、匯聚在一個團隊，你們忍受著無止境的通勤、加班，舍棄了回家團聚的時間、缺失了與朋友小聚的可能性，你們求的是一個職業成長的可能性以及職業成長所帶來的隱形、顯性利潤，現在這個王澤案好像突然就朝著不可控的方向飛速前進著，這不可避免地打亂了很多人的節奏，也擾亂了你們的思緒，這很正常。但是我想請各位今晚回家再仔細地想一想，應該作何選擇？任何選擇都是有風險的，不是嗎？你們現在最需要的是問問自己，你們內心深處更愿意承擔何種風險？”

　　“劉律，那律所……”有人小聲地問著，雖然他沒有問出整個問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想問的是律所的決定，

　　劉律敲擊了幾下桌面說道：“你們想一想，律所的最終決定對于你們來說有那么重要嗎？明天上午自己找時間來找我明確最后的想法，今天就到這兒吧，也挺晚了，今晚不用加班，都早些下班吧。”

　　其實還是重要的，李珊默默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