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積雪徹底融化的時候，東市的街頭那幾棵不顯眼的楊樹開始冒出嫩芽，百姓們也脫下了厚重的棉衣換上了春夏的薄衣。

　　木槿自己獨自拎著凍的結結實實的包子從馬車上下來，回頭囑托青云不用跟著她老老實實的在車里等她。

　　木槿穿著月白色百褶薄紗裙，手腕上挎著包子剛邁進書香閣就遠遠的看見樂樂奔過來，如同小麻雀一樣撞了木槿滿懷。

　　“娘親——姐姐來了！”樂樂如今才不過五六歲，扎著沖天小辮子，這一年過去被木槿投喂的臉上好歹長了些肉。

　　木槿抱起樂樂，捏了捏她的小臉，喬兒姐迎上來手不停的在圍裙上擦拭著，說：“小姐，來接謝政的呀——他在里屋看書呢，可認真了一下午都沒出來吧。”

　　木槿將包子放到樂樂懷里，又蹲下來放下樂樂說：“那喬兒姐先忙，我去看看他。”

　　樂樂抱著包子開心的遞給娘親，喬兒姐一摸頓時笑的捂著嘴說：“小姐，你每次來都帶東西，讓我怎么好意思。小姐，你今晚在這里吃吧，我——做好了飯。”

　　她這么說著，臉上笑意更甚，眼角有著深深的皺紋靦腆的模樣。

　　喬兒姐長年自己帶著孩子，他有一位賭鬼丈夫總是見不到幾次，木槿有幸見過幾次只是一位典型賭鬼的“瘦猴子”一般模樣。

　　木槿笑，連忙應下：“那我就麻煩喬兒姐啦，今晚就在這里吃飯吧。”

　　“好！”樂樂拍手笑，過來抱木槿的小腿委屈的說：“姐姐陪我玩，謝政哥哥總是兇巴巴的，一點也不好玩。”

　　“哼，那是你太吵鬧了。”帶著一些低沉的聲音突然加入話題，木槿一看，正是謝政。

　　少年人的個頭總是一天一個變化，謝政站在內門框里，顯得門頂這么低，相貌上終于露出一點俊朗的模樣，只不過一雙黑眸的眼里似乎總是缺少一些生機，看誰都是死氣沉沉的。

　　木槿和謝政對視一眼，謝政眼里有些笑意，說：“你來了。”

　　那目光只有看向她的時候閃亮亮的。

　　樂樂往木槿腿后躲，木槿收回目光去看樂樂：“干嘛躲哥哥呀，哥哥也很乖呀。”

　　“咦！”樂樂露出嫌棄似的表情，說：“我上次見到他——”

　　“不要胡說。”謝政一把捂住她的嘴，樂樂發出胡亂的嗚嗚嗚。

　　飯菜還沒做好，木槿又去一趟東市安撫青云先回去，轉身看見謝政也跟了出來。

　　“怎么了？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兩人并肩走。

　　謝政低著頭，好一會才悶悶的說：“好久沒見你。”

　　木槿笑，“過年不還一起過的嗎？你自己說過完年就安心學習的。”

　　謝政欲言又止，這時也到了書店門口。

　　喬兒姐站在門口張望著，見到他們二人，就笑起來，臉蛋興奮的泛紅：“小姐！我還等你們呢！還以為你們走了。”

　　木槿走上去，就被喬兒姐牽住了手：“趕緊進屋，現在還有些涼氣呢！”

　　謝政在后面站著，喬兒姐也沒有去管他的意思，木槿也沒有回頭看他。

　　暗淡昏黃的燭光簡單的照亮小木桌的地方，樂樂饞的眼睛發光直跺腳。

　　“小姐上次身邊的那個小丫頭說，小姐著空會來坐坐，我把年貨留了下來。”喬兒姐搓著手心，接著說：“小姐別嫌棄，快快坐下。

　　木槿怎么會嫌棄，她向來對待他人如同鏡子一樣——別人對她怎么樣，她就對別人怎么樣。

　　落座以后，喬兒姐坐在木槿左邊，她還要照看樂樂，就側坐著。木槿右手邊坐著謝政。

　　喬兒姐興奮頭上，拿出一小壺濁酒，她藏在懷里給木槿看：“小姐，這是我從我丈夫那里私藏下來的。”

　　謝政一眼就看到了，一把伸手攔住木槿，說：“喬兒姐，我姑姑不能沾酒。”

　　喬兒姐一愣，似乎稀奇謝政的行為，又連忙解釋說：“我自然不會給小姐喝，這酒是下下品入不得小姐的杯子。”

　　她倒出一小杯，握在手里貼著木槿的耳朵說：“小姐的侄子才真真的關心你呢，平日里他陰著臉的模樣，樂樂都不敢靠近他。”

　　“真的嗎？”木槿轉頭瞅一眼謝政，他尷尬的揉了揉鼻子，小聲說著沒有。

　　喬兒姐眼睛瞇著品嘗杯中濁酒說：“我有時也挺理解我那賭鬼丈夫的，見他每次喝的死醉，家里的事情都不管了。”

　　木槿手里捏著筷子，當巧兒姐舉起酒杯一飲昂頭的時候，袖口就落下半截，淤青色一下子就刺眼的露出來了。

　　木槿一把拽住她手臂，問：“這是怎么了？！”

　　喬兒姐臉上本來的興奮和開心放松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種疲憊不堪的表情：“啊……小姐，這沒有事。”

　　她放下酒杯子，失去了喝酒的興致。樂樂坐在凳子上，雙手捧著木槿帶來的肉包子啃，喬兒姐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油漬。

　　木槿心下了解，拽住她的手臂，問：“是不是你丈夫打你了？”

　　“不是的小姐……”喬兒姐用圍裙按了按眼角，“小姐……您吃飯吧……不要再問了。”

　　蠟燭的光在木槿眼前晃蕩，一切如同在一幅老舊黑白照片里一樣，木槿不管她的話，雙手將她袖子拽過來，一把掀起來。

　　淤青色還有新鮮的紅血絲，陳舊的結了疤的一條條印子。

　　木槿的手在顫抖，心里開始發怵：這像是被木棍，棒槌毆打的痕跡。

　　“為什么不和離？”木槿盯著她的眼睛問。

　　喬兒姐聽這問題，噗嗤一聲笑出來，她送來木槿的手問：“小姐這般話，說的多惹人可笑？”

　　木槿還想說什么，外屋木門被敲的砰砰砰響，凝重的空氣被打斷，喬兒姐拂過眼角，站起來重新將袖子拉下去蓋上手脖子，出去開門。

　　“她丈夫應該回來了。”謝政在一旁提醒。

　　“那我出去看一下。”木槿心里有些不安，果然——像應征木槿心里的不安一樣，外面傳來沉悶的痛呼。

　　木槿慌忙起身，木凳被帶起來咕咚一聲砸在地上，木槿拔腿就向門口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