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是他們認(rèn)識后的一年,冬天到了,寧玥的學(xué)費(fèi)和生活費(fèi)都所剩無幾,安初在救了她后,兩人再沒有聯(lián)系。
天空灰蒙蒙的,本就晦暗的色彩被黑夜渲染出神秘的顏色,霓虹燈閃爍,街上人們忙忙碌碌的,都在籌備過冬的糧食。
學(xué)生們也不例外,馬上快到期末了,大家都在抓緊復(fù)習(xí),生怕漏了一個知識點。但總有一些學(xué)生,迫不及待地想要放假。
游離在人群外,安初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身旁的發(fā)小申凜說:“這次放假,你父母又要帶你出國?”
申凜吐出一口涼氣,“是啊,一去回來又得三月份,你怎么樣?新工作還能維持嗎?”
“差不多,混一混就好。”安初漫不經(jīng)心地說。
申凜定定地看他,有四年了,從前充滿稚氣的他,早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
“走了,當(dāng)心。”安初背對著申凜擺了擺手,消失在黑夜的巷子里。
寒風(fēng)吹打在安初薄薄的黑色羽絨服上,不知為什么母親去世后,他總喜歡穿黑色的衣服。
他的雙眼永遠(yuǎn)是一潭死水,沉靜,冰冷。安初咬上一根煙,單手插進(jìn)衣兜里,漫無目的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
“媽媽,你看那個大哥哥,為什么他可以抽煙,我不可以?”一個看上去剛五六歲的孩子指著安初。
“乖,”孩子身旁的女人頓了一下,蹲在孩子的耳旁看了看沒有看到他們,小聲說:“這些大哥哥都是壞人,是會吃人的,你以后長大了也要離他們遠(yuǎn)點。”
小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個女人趕緊抓著孩子的手走了。
安初輕吐了一口煙,夾著煙的手指抖了抖灰,忽而嗤笑一聲,隨后臉上又罩上了面具一樣的冷漠。
那個男人活著時也是一樣啊,只要他做出成績,那個男人就會鼓勵他,給他買一切他想要的,如果考不好,就關(guān)在屋子里,甚至走在路上遇到熟人都和自己劃清關(guān)系。
想到這,安初的眼角掛上了絲絲痞氣。
“不,不好意思。”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突然從他正前方跑過來,直直地撞在他懷里,幸好安初即時穩(wěn)住,不然兩人恐怕都要栽倒。
小腦袋抬起頭,滿臉的慌張和無措在看到安初時露出一絲驚訝,這些安初都靜靜地看在眼里。
寧玥掙扎片刻就要逃走,安初側(cè)身拉住她的手腕,“發(fā)生了什么?”
寧玥清冷的兩雙眸子一瞬間泛起水霧,偏偏她什么也不肯說,抬腿就要跑。
“站住!你個丫頭片子!”不遠(yuǎn)處傳來喘息聲。
一會兒,幾個男人出現(xiàn)在安初面前,他們身上在不同部位都有紋身,煙熏的皮膚讓它們看起來更加猙獰。
安初看明白了,原來她又被不知道什么人要債了,他拽著寧玥的手腕把她藏在自己身后。
“吆,找?guī)褪至耍空f吧,你不肯跟我們走,剛才你打了我們的幾瓶酒怎么算?”為首的男人說。
這回安初總算明白事情的原委了,他拉住寧玥的手腕,將她護(hù)在身后,向那幾個男人說:“幾瓶酒而已,各位還要用一個小姑娘換,知道的以為是討個公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想要……”
安初故意拉長聲音,別有一番意味。他嘴角似笑非笑,痞痞的聲音跟這個忙碌的大街格格不入。
幾個男人被安初幽深的雙眸盯得有些發(fā)毛。
但心里又想:不過是個小初中生,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
為首的男人想到這兒在心中冷笑一聲,“你把這個小丫頭給我,我就當(dāng)今天沒見過你,大哥今天我就饒了你。”他粗獷的聲音傳進(jìn)安初的耳朵。
灰藍(lán)色的天空中飄下幾片白色的雪花,不知道寧玥是被凍的還是因為面前這些男人,她的手像一塊冰一般,盡管她神色冷靜,但手還抖個不停。
這些安初自然也感覺到了,他把她的手放進(jìn)自己的上衣口袋,勾唇道:“我不放,”他頓了頓,把嘴中的煙踩在腳下熄滅,“我看你們不過四人,省省力氣吧。”
安初深深地掃了他們一眼,那四個男人被看得心中有些布上恐懼的色彩,不過為首的男人還是不怕死地上前。
不知是不是醉酒在作祟,他想也不想一拳要打在安初的臉上。
安初比他們略高一些,單手擋住了他的攻擊,他掃了一下后面不肯上前的幾人,眉梢微挑,看來今天要省事的多。
解決掉為首的人,剩下的都好說。
安初示意寧玥站遠(yuǎn)點,隨后迅速背過身。
男人只感覺自己心頭的怨氣還沒上來,世界都顛倒了。
安初嗤笑一聲,拍拍手上的灰,“不過如此。”
他又向身后幾人挑挑眉梢挑釁。
幾人看了安初的身手,自然不敢上前,不顧面子地逃跑了。
地上的男人看著他們逃跑的背影,似乎也醒酒了,罵了聲,踉蹌兩步,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也跑了。
安初看著逃走的幾人嗤笑一聲,背過身點了根煙,打火機(jī)的火花“嚓——”一下照亮了安初帶著恨意的比先前情感清晰的雙眸,那是深淵的幽暗,是黑色的恐怖。
他背對著她說:“沒傷到吧?”
安初今天的情緒很不對勁,他一般不笑的,今天打架時卻實像個街頭混混。
這點寧玥也察覺到了,她應(yīng)了句“沒有”,接著說:“謝謝你今天救我,”她看眼手機(jī)的時間,“你吃晚飯了嗎?我請你?”
安初輕皺了下眉,都被騷擾了還有心情感謝別人?
他轉(zhuǎn)過身,這才看見她低著頭,薄薄的棉鞋踢著街邊的石子,昏暗的路燈下,他清楚地看到她微微的顫抖,以及怎么也抹不去的泛紅的雙眸。
但這樣一個小姑娘,嘴角因為剛才的對話還留著笑意,她還沒有注意到他轉(zhuǎn)身。
安初怔怔地看著,兩人因為冰雪凍紅了雙手,安初僵了僵才反應(yīng)過來,他慢慢走到她身邊,寧玥抬起頭看他。
可能因為震蕩,她左眼的淚珠順著通紅的臉頰流到掛著笑意的嘴角,那淚珠仿佛一顆晶瑩的寶石,搖搖欲墜。
“安初,有些事情我們都無法抓住。”
安初到現(xiàn)在都不會忘記那場景,她的嘴角慢慢變得平直,雪飄落在頭頂,她說我們都無法抓住。
他看到她破碎的眸中仿佛冬日里結(jié)冰的湖面突然被砸出一個窟窿,望下去是無盡的深處。就像四年前的自己一般,好像下一秒便要消失。
“我覺得自己好惡心啊,怎么……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安初抱住她,把她通紅的雙手放進(jìn)他的上衣口袋。他不希望她這樣,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應(yīng)該被記起,有些事則應(yīng)該被遺忘。
以她的實力,她的未來應(yīng)該陽光大好,不著風(fēng)雨,應(yīng)該一路向前。
“不是的,小寧,不是這樣的。”他一如既往地不擅表達(dá)。
寧玥靠在溫?zé)岬男靥派峡蓿渤醣Я怂镁茫恢毕敕皆O(shè)法地告訴她,不是這樣的,未來,他會擋在她前面,為她披巾斬棘。
不要讓你的雙眼蒙上霧氣,不要讓你的鞋子沾上灰塵,不要讓你再度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