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天邊泛起魚肚白,晨曦如輕柔的紗幔。
清脆的鳥鳴打破了夜的寂靜,早起的伙計已在院子里忙碌,清掃著昨夜的落葉,木桶與井繩碰撞,發出“哐當”聲響,為這靜謐的清晨添了幾分煙火氣。
堂內的伙計們將桌椅擦拭得一塵不染,桌邊擺放著熱氣騰騰的早點。
住店的客人陸陸續續自樓上而下,尋一處空位坐下。
有行色匆匆的商人,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包子,一邊與身旁的同伴談論著生意經;有身著長衫的書生,慢條斯理地喝著粥,偶爾停下,用手帕擦拭嘴角,盡顯文雅。
屋內,簡雅緩緩睜開眼睛。
調息一夜,手腕上的妖鐲所散發的妖氣愈發濃重,自從昨夜受了那番刺激之后,今日它的氣息反倒更加凝實。
若是此刻有捉妖的修士在場,光憑這股妖氣在身,怕也是要經歷一場惡戰才能解釋清楚。
暫且不能戴了。
簡雅將妖鐲收入儲物袋,待身上的妖氣散凈方才從房間出來。
剛踏入走廊,一陣濃郁醇厚的飯香便直直鉆進鼻腔。那是米飯蒸熟后特有的軟糯香甜,裹挾著絲絲縷縷燉煮肉類的馥郁葷香。
簡雅聞著飯香,摸摸肚子,試圖說服自己,辟谷是辟谷,嘴饞是嘴饞,二者不可混為一談。
當下勸服自己后,簡雅找了個位置坐下,向店小二要了六個素包墊肚子。
凡人最愛飯時閑聊,這里的熱鬧雖不及昨日的叫賣聲,倒也嘈雜。
簡雅不免也存了聽幾嘴消息的心思,豎起耳朵聽。
果不其然聽到了自己想聽的內容:
“聽說沒,昨晚上又死人了。”
“莫不是,劉府?”
“現下誰還敢路過那里,也不知那里的丫鬟小廝怎還敢呆在那兒,換做我——”
“老哥老哥,如今也沒人敢去那兒,那這消息怎的傳揚出來的?”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據說昨夜死的是一個上門查探異常的修士,修士老爺死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修士!
簡雅瞳孔驟縮,一股莫名的感覺涌上心頭,渾身不由地發起顫來。
然談話尚未停止:
“不知這位修士,姓甚名誰,何門何派?”
“聽說是叫沐什么姚。”
簡雅聽罷,將嘴中的包子咽下,吐出一個名字,“沐歡姚。”
“對對對,就是這個沐歡姚!”
“呀,冤孽冤孽,竟又死了一個女修士。”
“又?”簡雅適時發出疑惑,又拿起一個包子放進嘴中,自然地靠近聊天的人群。
那人一見簡雅的修士裝束,言語態度不免帶了些敬意,“難怪這位仙長曉得那位已故修士的名姓。”
眾人見狀,皆緘口不言。
簡雅擺了擺手,訕笑道,“不必拘束哈,不必拘束。”
正說著話,嘴里的飯險些噴出來了。
……
有些丟人。
簡雅悄無聲息地把宗門令藏了進來。
此時的沉默震耳欲聾。
那一開始還頗有些敬畏的男人,呆愣著發問,“仙長方才想問啥?”
“咳,您方才說,又死了個女修士,之前也有嗎?”簡雅也是繼續提問。
“是嘞,說起來也得有七八個了。”
“之前聽說劉府上的丫鬟個個水靈的不像樣,這么一看真是邪乎。”
“這話說的,跟水不水靈有啥關系?”
“呀,那不能那一府的丫鬟都是妖怪吧!”
……
眼看大家一窩蜂又討論起來,簡雅也不由皺起眉,問道,“怎么我之前聽到的傳聞是,劉府老爺病重,大夫上門橫死,修士不敢上門呢。”
身側一書生打扮的男人也是疑惑,“大夫橫死確有其事,修士不敢上門,這倒是不曾聽說。”
“對對對,常有女修士上門,然后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簡雅不由心頭一驚,“這里不曾有宗門派人來查嗎?”
簡雅話音剛落,那幫人又是一陣議論。
“說起來這修士死了,好像也就咱們普通老百姓之前傳傳,還真是從來沒見修士那邊有什么大動靜。”
“死的還都是女修士。”
“哎喲,咱們是不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
修士死了,宗門絕不可能沒有任何反應,好歹她自己也是玄天宗大師姐,消息絕不可能這么閉塞。
死了七八個女修士這樣的事,傳到修真界也是大事,不可能一點信都沒有。
更何況,這沐歡姚這名字,可是如雷貫耳。
師叔常常放在嘴邊給她講的“別派優秀弟子”,就算是昨晚上剛死,也不能過了一晚上了,宗門都沒動靜。
凡是正規宗門的修士,入門后都會燃起獨屬的命魂燈,一旦燈滅,則意味著修士身死,宗門便會依據命魂燈燃滅前最后傳送的地點信息,派遣宗門之人前往調查。
看樣子,也未必是身死。
能讓師叔掛在嘴邊稱贊的人,想必和她一樣不凡,不至于輕易身死。
只是昨夜怎么沒注意到有其他修士在場呢。
怪哉怪哉,果真是內有玄機,這劉府十有八九就是個賊窩。
不可硬闖,得向師叔探探底。
簡雅即刻返回客棧房間,淺淺在房屋內設了一個封印后,從桌子上拿起茶杯,置在面前,盤膝而坐。
“念起千里通,心魂相寄處,以物為托,速顯身形。”
念誦咒語的同時,簡雅右手抬起,掌心向上。左手則在右手下方,手指快速地在杯子上畫出符文。
一道倩影漸漸從茶杯中浮出。
“師叔。”
簡雅擺出手勢,朝師叔見禮。
才幾月不見,師叔又換了身新打扮。
她的眉眼本就如潑墨山水,舒緩大氣。
而今更是著重朝這方向發展,丹鳳眼微微上挑,眼尾輕掃著鎏金眼影,唇角一顆朱砂痣隨著笑容若隱若現,金色發簪綰成高髻,幾縷發絲隨意垂落。
美人慵懶的躺在塌上,緩緩開口,“丫丫,小師叔給你的禮物有沒有收到吖。”
簡雅嘴角微抽。
原先師父給她賜名簡雅,小師叔一直雅雅、雅雅地叫著,但她總覺得不親昵,改成了丫丫,一直叫到現在。
好在師叔有分寸,從不在外人面前這樣叫她,不然讓她宗門大師姐的臉面往哪擱。
再看師叔這身后的背景,“古香古色”、“活色生香”。
很好,又是能讓執事長老破防的裝潢。
不過當下這些也顧不得了。
簡雅緊忙將此間觀察的一切簡單地描述給了師叔。
言畢,師叔目光一凜,收了笑容,如同覆了冰霜。
“此事我已知曉,你切不可輕舉妄動,這邊會派人同你接應,等我的消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