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老爺子獨(dú)自坐在書桌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個裝著百毒丹的紫檀小盒,沉甸甸的心事幾乎將他壓垮。玉骨扇失竊的憤怒與無力感尚未消散,故人慕容博的身影和那沉痛的囑托又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老爺。”門外傳來管家刻意壓低、帶著幾分猶豫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何事?”梵老爺子的聲音沙啞而疲憊。
“門外…來了一位姑娘。她自稱是您故人的幺女,執(zhí)意要見您一面。”管家頓了頓,補(bǔ)充道,“她…穿著白衣,戴著斗篷和面具,看起來…頗為神秘?!?p> 故人的幺女?還如此裝扮?梵老爺子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最終定格在那個戴著面具、身手詭譎的紅衣身影,以及那個疑似慕容家后人的云夜身上。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沉聲道:“請她進(jìn)來。其他人,都退下,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靠近書房?!?p> “是?!惫芗翌I(lǐng)命而去。
不多時(shí),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纖細(xì)的身影裹在寬大的白色斗篷里,緩步走了進(jìn)來。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臉上覆蓋著一張沒有任何紋飾、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銀色面具。她步履輕盈,幾乎無聲,周身散發(fā)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與疏離感。
梵老爺子銳利的目光緊緊鎖定著她,沒有言語。
女子反手輕輕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界。她沒有立刻動作,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在確認(rèn)環(huán)境的安全。片刻后,她才抬起手,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銀色面具。
面具下,是一張明媚嬌俏、帶著些許稚氣,卻又透著堅(jiān)毅的少女臉龐——正是B組的練習(xí)生隊(duì)長,影帝云夜的妹妹,云溪!只是此刻,她臉上沒有了舞臺上的靈動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莊重和深沉的悲戚。
她對著梵老爺子,鄭重地行了一個古老的、屬于古武世家的晚輩禮,聲音清澈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梵伯伯,初次見面,請恕晚輩冒昧打擾。晚輩是慕容家幺女,慕容云溪?!彼f著,從斗篷內(nèi)襯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木、雕刻著繁復(fù)云紋和古篆“慕容”二字的令牌,雙手奉上。
那令牌古樸厚重,帶著歲月的痕跡,正是慕容家嫡系子弟才能持有的身份信物!絕無仿造可能!
梵老爺子身體猛地一震!盡管心中有所猜測,但親眼看到令牌,親耳聽到“慕容家幺女”的身份確認(rèn),那份沖擊依舊巨大!他顫抖著伸出手,接過那枚冰冷的令牌,指尖撫過上面熟悉的紋路,渾濁的眼中瞬間涌上了復(fù)雜的水光。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堵住,許久,才發(fā)出嘶啞的聲音:“慕容家……還剩下誰?”每一個字,都仿佛重若千鈞。
慕容云溪(云溪)的臉上清晰地涌上難以抑制的悲痛,她微微低下頭,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只剩下……我與七哥了。”她抬起頭,眼中含著淚光,又補(bǔ)充道,“蕭家……也只剩下雅姐姐了。”
“轟——!”
梵老爺子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只剩下三個孩子?!七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禍?zhǔn)?,他雖知兩家損失慘重,卻沒想到竟已凋零至此!蕭家和慕容家,何等煊赫的千年世家,竟只剩下三個遺孤在世間掙扎求存!巨大的悲慟和難以言喻的憤怒瞬間攫住了他蒼老的心臟。
“咳咳咳!咳咳咳——!”劇烈的咳嗽猛烈地爆發(fā)出來,牽動了后腦的傷口,讓他眼前發(fā)黑,身體佝僂下去,幾乎喘不上氣。
云溪眼中閃過一絲關(guān)切,下意識想上前,卻被梵老爺子抬手制止。他咳了好一陣,才勉強(qiáng)平復(fù),臉色更加灰敗,只能用虛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的聲音問道:“你們……有何打算?”他緊緊攥著那枚慕容令牌,指節(jié)發(fā)白,仿佛那是支撐他此刻不崩潰的唯一支柱。
慕容云溪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無比堅(jiān)定,仿佛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使命:“玄部已有決議。集齊流落世間的十二件秘寶,統(tǒng)一封印,徹底銷毀!永絕后患!”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鏗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梵老爺子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云溪!銷毀?!他守護(hù)了一輩子、視若家族根基的玉骨扇,以及另外十一樣蘊(yùn)藏著神明力量的圣物……竟然要被徹底銷毀?!這念頭如同驚雷在他腦中炸開!
震驚、不解、甚至有一絲荒謬感涌上心頭。但看著眼前少女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堅(jiān)定,想到七年前那場可能因秘寶而起的滅門慘禍,想到昨夜那個神秘的紅衣身影和丟失的玉骨扇,再聯(lián)想到玄部的存在……無數(shù)線索瞬間在他混亂的思緒中串聯(lián)、碰撞!
他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他頹然地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最終只吐出三個字,帶著無盡的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的復(fù)雜釋然:
“我……明白了?!?p> 慕容云溪深深地看了這位瞬間仿佛被擊垮的老人一眼。她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再次行了一個鄭重的晚輩禮。然后,她重新戴上了那冰冷的銀色面具,拉低兜帽,遮住了面容。她沒有走向房門,而是身形輕盈地一閃,如同靈貓般悄無聲息地躍上窗臺,推開那扇雕花的木窗,身影瞬間融入外面沉沉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書房內(nèi),再次恢復(fù)了死寂。只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若有若無的冷香,證明著剛才的一切并非幻覺。
梵老爺子依舊閉著眼,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書桌上——那個曾經(jīng)珍藏著玉骨扇,如今卻空空如也的紫檀木匣上。他的手指,還緊緊攥著那枚代表著慕容家最后血脈的令牌。
令牌冰涼,空匣刺眼。
守護(hù)?傳承?還是……毀滅?
這位歷經(jīng)滄桑的老人,望著那空蕩蕩的匣子,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沉默。窗外的夜風(fēng)嗚咽著吹過,仿佛在為逝去的時(shí)代,低吟著一曲悲涼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