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的朝陽斜射在永泰宮的后花園內,園中大樹成蔭,蟬鳴聲聲。
而永泰宮正是呼延紹的寢宮。
宮殿內,呼延紹正坐在椅子上,翻著書籍。
這些書籍都是中原的書,呼延紹從小就喜歡看中原書籍,所以,會收藏許多,也會時不時拿出來翻看一二,盡管他有些根本看不懂。
宮殿外走進來一個影衛,對呼延紹下跪行了一禮,“主子!”
影衛將伯禧和劉宇走的近親的事和呼延紹說了一遍,呼延紹聞言,腦子里第一個反應,便是屈濤勾結了淳黨。
因為伯禧可是呼延錚手下的武將。
伯禧出生武將世家,父親伯穗原是自己手下的大將,可后來,自從伯穗因謀逆被自己斬殺后,伯禧便棄呼延紹而去,投奔了呼延錚,加入了淳黨。
伯禧官拜鎮北將軍,從二品,母親伯索氏,外祖父索然和外祖母索譙氏都是白楊村里的百姓,所以伯禧對白楊村的一切也都了如指掌,包括村里的人也都認識他。
只不過,呼延錚現在還沒有確切的證據去證明屈濤和淳黨勾結,所以現在,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便只能吩咐道:“繼續盯著!”
影衛行了一禮,“是!”
語畢時,影衛轉身離去。
自翟舒瑾敗在興朝江秋羽和步閩手中后,她燕國戰神的名頭便被燕國人貶低的一文不值。
這日在燕國的朝堂上,百官都在背后對翟舒瑾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而翟舒瑾不說話,只是跪在大殿中央,等蘇江月處罰。
蘇江月道:“翟舒瑾,你丟失城池,臨陣退縮,罪無可赦。朕判你以死謝罪……”你可有異議?
“陛下!”
蘇江月話還未完,就被蘇江酒打斷。
蘇江酒上前一步,蘇江酒對蘇江月行了一禮,“陛下,翟將軍丟失城池,是因為她技不如人,但翟家世代都是忠心燕國的忠臣,若陛下判翟將軍死刑,恐會寒了忠臣的心,那日后還有誰再敢為我燕國盡忠呢?”
杜蟬往前一步,行了一禮,“陛下,翟將軍犯的可是死罪,燕國依法治國,若陛下不將翟將軍處以死刑,那大燕的律法豈不成了有名無實的幾頁紙?那日后不人人都可以犯罪犯法?”
蘇江酒知道杜蟬是想斷自己一臂,蘇江酒對蘇江月行了一禮,“陛下,不就是失了三州嗎?臣可以向陛下立個軍令狀,請陛下給臣一年時間,臣替陛下攻下一國,為燕國開疆拓土,以抵翟將軍的罪。”
郁子君冷哼一聲,“景王好大的口氣,莫不是想以此借口為由為翟將軍爭取活命的機會?”
蘇江酒聞言,笑意泛冷,“侯爺還真是記吃不記打呀,看來本王上次的那記耳光沒讓侯爺學乖啊!”
郁子君一提起上次的屈辱,就氣的火冒三丈,他厲聲道:“蘇江酒…額啊…”朝堂之上不是你肆意妄為的地方!
郁子君話還未落,一聲巨響伴隨一聲慘叫在大殿里響起,原來是蘇江酒施展輕功在移形換影間給了郁子君一耳光。
這一耳光雖讓滿朝文武噤聲但也讓眾人都看了郁子君的笑話,郁子君頓時面紅耳赤,他一怒之下,對著蘇江月訴苦道:“陛下…額…”景王膽大無禮,竟敢當著您的面在朝堂上毆打朝廷命官,還請陛下處置景王。
郁子君話還未完,蘇江酒從手中滑出一把匕首架在郁子君脖頸上,郁子君頓時嚇得癱倒在地,瑟瑟發抖。
高坐上位一直不動聲色的蘇江月沉聲道:“夠了!”
蘇江月陰沉著臉,帝王威嚴盡顯。
蘇江酒聞言收了匕首,在大殿上的朝臣除了翟舒瑾還跪在原地外,眾人都識趣的退到各自的位置上。
蘇江月問道:“景王,你當真能在一年內攻下一國?當真不是在大放厥詞?”
蘇江酒對蘇江月行了一禮,“陛下,臣可以向陛下承諾,若一年之內,攻不下一國,臣,愿以死謝罪。”
為自己的國家開疆拓土是每國里每個君王的畢生追求。
蘇江月也不例外。
蘇江月松口,“好,朕就信你一次。翟舒瑾,既然景王以命保你,那朕就不再追究你丟了三州的罪,你起來退下吧。”
翟舒瑾對蘇江月行了一禮,“謝陛下隆恩!”
翟舒瑾站起身,對蘇江酒行了一禮,“謝景王殿下救命之恩!”
翟舒瑾退到一旁。
今日早朝散后,大家都匆匆離去。
而在兗州的大街上,這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之地,卻能聽見各處都在叫賣書籍的聲音。
只聽一些賣書的小販一臉熱情的叫賣,“瞧一瞧看一看咧,施大人的《七諫》便宜賣嘍!”
一個身穿粗衣麻布的半大孩子走上前問道:“什么是七諫啊?”
小販笑意盈盈的解釋道:“《七諫》就是狀元施萍施大人寫的一本書,這本書啊可流行了,由皇家編篡,授權給民間各大書鋪。現在各家書鋪都在搶著爭著賣呢,這本書很受讀書人,當官的,富家女郎和趕考學子的喜愛。書鋪里的書賣的很貴,我這個是找人抄的一本,所以就便宜賣嘍。”小販笑嘻嘻道:“這位小公子,要不要來一本啊?”
一個女子走來,沒好氣道:“去去去,誰要你的手抄破書。”女子彎腰對孩子笑道:“走,我們去書店買好的。”
小販見女子不識趣,對著女子和小孩離去的背影小聲咒罵一句,“切,當誰要賣你一樣。”
大街上,施萍連路過三家書鋪,只見三家書鋪的女掌柜都在賣《七諫》這本書,一打聽才知,這書都已經成為兗州所有書鋪的暢銷款,幾乎是會認字的公子女郎,幾乎都會買。
書賣一兩銀子一本,有些書鋪坐地起價,甚至賣到十兩。
由于這《七諫》來買的人實在太多,幾乎到了供不應求的地步。
施萍隨便進了一家書鋪,向掌柜打聽后,才知他的《七諫》有被制成了各種版本,有簡牘,帛書和線裝書,施萍向掌柜買了一本線裝書的《七諫》后,隨意翻動。
看著上面印刷的字跡,看著書上寫著她的名字,她不禁熱淚盈眶。
施萍走在大街上,手中緊握這在大街上熱賣的《七諫》,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憶往昔,著書之念初萌,便遭周遭冷眼,旁人譏誚,人人都在瞧不起她可以寫出一本書,名垂千古。
但好在施萍的心堅如磐石,從未因蜚語而改志。
披霜踏露,歷風雨如晦之境;跋山涉水,嘗羈旅飄零之苦。
終至今日,施萍入朝堂,聲名鵲起,位列朝堂,榮耀加身,尊榮備至。
恰似古木,昔日隱于林藪,無人問津,一朝凌云參天,方令眾人仰目。
施萍苦笑一聲,“時人不識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語畢時,淚流滿面。
她駐足在來來往往的人群里,她朝兗州城門望去。
一個身穿布衣,體型瘦弱的女郎走入城門,她腰背微微彎曲,不是因為后背有問題,而是因為他害怕,她自卑,她怯懦。
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小心翼翼的走著,看著周遭的一切,雙眸中盡是恐懼。
她就是施萍,剛入燕國,心中迷茫的施萍,被母親掌控,膽小如鼠的施萍。
當施萍被路過的行人撞了之后,她會在第一時間和他人道歉,她不能堂堂正正,挺直腰桿做人。
因為,她的脊背早就在母親的掌控下彎了腰,她沒見過這遼闊的天地,所以不知離開母親后,自己也能有一個精彩的人生。
當那直不起腰,日日活在迷茫恐懼里的施萍走到她面前后,怯生生的問道:“你成功了嗎?”
施萍有些激動的點點頭,她沙啞的聲音,聲淚俱下,“成功了。開籠出飛鳥,汝亦良得所。施萍,你自由了!”
與她相對的施萍看著天空的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不禁落淚,“是啊!我們都自由了!”
說著,兩位施萍擦肩而過,施萍看到曾經那個不經世事的自己,不禁有感而發。
書聲肆邑闐,雋帙眾賓憐。
賈儈諛詞懇,錙銖韻玉捐。
曩懷逢眾誚,茲譽映穹巔。
曩怯形仍在,訣時偕鵠騫。
施萍回家時,羽星正好做了一桌飯菜,為施萍接風洗塵。
飯桌前,施萍和羽星對坐,羽星伸手拿起筷子,夾了塊肉到施萍碗中,笑道:“嘗嘗!”
施萍拿起筷子吃起飯來,肉放進嘴里咀嚼,軟爛又有嚼勁,倒是合了施萍的胃口,施萍笑道:“好吃!”
羽星偏頭看向院子里開花結果的枇杷樹,“施萍,枇杷樹結果了,我等會去摘幾個,給你做點湯喝。”
施萍不解,“羽星,我去福昌之時,不是讓你把樹砍了嗎?枇杷樹又叫死人樹,容易招鬼,種在家里不吉利。”
羽星溫柔一笑,“其實,我從不信鬼神之說。我曾經做長公主的殺手時,她就告訴我,若我信奉鬼神,那手上的刀就不會穩。”
施萍解釋道:“可就算不信,也得有敬畏之心啊!”
羽星一臉寵溺的附和,“是是是,我知道了。先吃飯吧,不然飯就冷了。”
羽星剛吃兩口飯,便找話題與施萍閑聊,“施萍,記得在蠱族時,你親眼看到了燕人是如何屠殺漢人的,那殘暴罪行,我看了都大為震驚。所以,你為什么還要毅然決然的來燕國當官啊?”
“自古豪雄多厲色,強邦焉避血霜戈。征程每踏千骸過,方鑄金甌盛世歌。”施萍看向羽星,“羽星,哪個王朝不歷經戰亂?哪個英雄沒有過殺戮?我若單單只憑這一點就不來燕國為官,那我就見識短淺了。而且,我若有這個想法,那我這一生都不會有出頭之日。”
施萍說著主動夾了一塊魚到羽星碗中。
羽星依舊溫柔的笑著,兩人便有說有笑的嘮起家常。
永泰宮中,萬愷和呼延紹對坐矮幾前,呼延紹給萬愷斟了一杯酒,才道:“太傅,我派去盯著屈嬋和劉宇的探子來報,他們竟然和淳黨走的親近。太傅,可我又沒有證據能證明屈濤勾結淳黨,你說這該如何是好啊?”
萬愷應道:“二王子,屈相向你隱瞞了自己女兒死的真相,而屈嬋又和劉宇成婚,你的探子又說屈嬋劉宇和淳黨勾結。此間種種不都在證明淳黨和屈濤在勾結嗎?”
呼延紹為屈濤辯解,“可屈濤畢竟教育了我十年,我視他為師傅。他應該不可能和淳黨勾結啊?”
萬愷冷笑一聲,“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難測。二王子,老臣記得,你喜歡看中原書籍,而中原人說的最多的一句,便是人心難測。二王子,雖然屈濤教導您十年,可若禍患一旦留在身邊,終會釀成大禍。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二王子,成大事之人首先要心狠,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所以,老臣言盡于此,二王子自行斟酌吧。”
呼延紹雖對殺屈濤心有不忍,可萬愷有一句話說得對,成大事者,最忌心慈手軟,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呼延紹問道:“太傅,那你有什么辦法可以殺了屈濤?”
萬愷解釋道:“如果二王子下定決心要殺屈濤,那不如就讓老臣來安排。到時,二王子只需陪著老臣把戲演好就行了。”
呼延紹聞言便對萬愷行了一禮,“那就拜托太傅了。”
萬愷對呼延紹行了一禮,“為二王子分憂,是老臣應做之事。二王子無需客氣!”
萬愷語畢時,呼延紹端起酒杯敬萬愷,“太傅,來,喝酒!”
呼延紹跟萬愷碰杯,將酒一飲而下后,兩人開始絮叨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