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啟辰登基之后就只在慶康二年入夏時安排過一次大選。除了曹嬌妍是東宮升上來的老人，剩下的嬪妃都是那年選秀進來的。

　　新帝第一次選秀，選的人自然會多一些。如今后宮中已有妃位兩人、嬪位兩人、貴人兩人、常在三人、答應五人。

　　除了身體抱恙的公良貴人以及被禁足的施答應樂正灼華沒有在曹嬌妍的懿安宮見到，剩下的嬪妃樂正灼華都細細觀察了一遍。

　　一圈看下來，除了云妃和慶貴人，剩下的都和胡嬪看起來差不多，中規中矩的大家閨秀模樣，甚是無趣。

　　曹嬌妍在各宮嬪妃都到齊后，說了幾句客套話，當眾人面給樂正灼華賞了些東西，便草草散了。

　　胡嬪和慶貴人居住的扶清宮與太皇太后的壽寧宮是兩個方向。

　　分別時慶貴人拽著胡嬪的袖子說：“胡嬪姐姐，我中午不在，你要記得喝藥。”

　　胡嬪寵溺地拉起那只拽著自己袖角的白嫩小胖手：“早點回來。”

　　慶貴人還有不足一月才到及笄的年紀，雖說年紀不大，但她已經入宮一年，知道的肯定是要比樂正灼華多一些、真一些。

　　分別之后，樂正灼華率先開口。

　　“你中午要在壽寧宮用膳嗎？”

　　慶貴人眉頭微蹙，雙眸睜大，轉過頭看向樂正灼華。

　　慶貴人好奇樂正灼華為什么這么問，但她還是先給出一個回答。

　　“不呀，昨天云妃姐姐約我去她宮里。”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慶貴人明白樂正灼華為什么會問她那個奇怪的問題。

　　在慶貴人看來，樂正灼華只不過是想問她為什么不回自己宮中用午膳。可是樂正灼華結合她們要去壽寧宮，給了她自己一個不對的答案，導致她問出了那個問題。

　　慶貴人補充道：“皇上往云妃姐姐那里送了一只羊羔，今天打算宰了。我要給云妃姐姐打下手，宰羊、做菜我都要學。”

　　樂正灼華沒有思考便脫口而出：“皇上不來嗎？”

　　慶貴人搖了搖頭，不經意間嘆了口氣。

　　“皇上忙，不來都會提前說。一般這樣的情況都是云妃姐姐把做好的飯分成兩份。我先在她宮里吃，她把飯裝好，送到皇上那里。皇上那里沒有大臣的話，她就吃了再回來，有大臣的話，一般都是空著肚子回來。”

　　慶貴人抿著嘴巴，微微抬頭用鼻子深吸一口氣：“皇上不來也好，只要我愿意，我都可以趴云妃姐姐的灶臺旁邊吃。”

　　“云妃的手藝一定很好。”

　　說到這兒，慶貴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那當然，云妃姐姐不單單是菜做的好吃，她還會種菜。別的娘娘宮里都是什么魚池子、花壇子、石柱子呀，云妃姐姐不一樣，她宮里有好大一片菜園子，旁邊還曬各種果干。”

　　提到果干慶貴人的眼神暗淡了些許，看了一眼正在用期待的眼神盯著自己的樂正灼華，舔了一下嘴唇，決定繼續接著說。

　　“我剛入宮的時候特別想家，可是一哭就會被當時身邊的姑姑罵，完了她還要告訴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不能不管，只能想著法子讓我開心。本來不是什么大事，宮里的娘娘哪個不想家？可偏偏她這么一鬧，我就不好意思哭了。”

　　“后來不知為啥我開始吃不下飯了。云妃姐姐見我瘦了，就把我拉到她的菜園子里，她就陪我躺在地里，給我講她小時候的故事。我們就看著一片片云朵從眼前飄過，吃著一塊塊她親手做的果脯糖。后來她一得空就會給我送飯，我現在身上的肉都是云妃姐姐養出來的。”

　　怎么會有官宦人家的小姐在皇宮里面種地？既然都說到這里了，樂正灼華肯定要繼續問下去，來驗證自己的猜想。

　　“她的故事很快樂吧？”

　　慶貴人的話很多，說得也比一般人快一些，一個人就能弄出嘰嘰喳喳的感覺，跟她在一起就不用想著清凈。

　　她聽到這個問題后先是點了點頭，但是沒有立馬說話，而是安靜了一小段時間后才又搖搖頭開口。

　　“我不知道，反正我聽起來挺開心的。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世界，那里有一望無際的土地，孩童遍地撒歡，大人揮著鋤頭肆意揮灑汗水……”

　　樂正灼華大概是知道了，云妃要么是農家女，要么就是家里有人在不知道哪個村子里當小官。

　　不過，農家女是不可能了。寧家先祖規定，平民百姓家的女兒不能參加選秀。

　　樂正灼華已經大致知道云妃的身世和為人了，這就已經夠了，剩下的她打算自己來感受、自己來經歷。她不想從別人口中來得到一個“完整的”人。

　　樂正灼華打斷慶貴人的話問：“那你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

　　慶貴人愣住了，思考了好久才發出一聲苦笑。

　　“我是家中庶女，阿娘怕我不夠出色，會尋不到好人家。從我記事起就是讀不完的書，看不到盡頭的譜子。還好我還有幫我出逃的阿姐和祖母。”

　　“你很你娘嗎？”

　　這個問題，梅忽晚曾經問過自己很多次，如今她又問給了慶貴人。

　　慶貴人淡然一笑：“不，我不恨她，我不應該恨她。她不過是個妾，府中的事情哪里輪得到她來決定？她能做的只是想辦法讓我的日子好過一些，最好離開她的老路。”

　　老路？哪里有什么老路？我們看到的從來不是一路走來的腳印，而是被定格住的現狀、結局、人生的終點。

　　“你叫什么名字？”

　　“衛芝萱。”

　　慶貴人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竟然感覺如此陌生。自從入了宮，有了封號，有了位分，再也沒有人在慶貴人面前說過“衛芝萱”這三個字。

　　“云妃呢？”樂正灼華接著問。

　　“云二丫。她和我一樣都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姐姐。”

　　二丫？真的會有官宦人家的小姐叫這個名字嗎？

　　“裕妃姐姐，你呢？”

　　慶貴人的問題打斷樂正灼華的思緒。

　　“樂正灼華。”

　　在霖淵國的時候，真正的樂正灼華每天都會問梅忽晚“你叫什么名字？”，直到梅忽晚可以非常自然地脫口而出“樂正灼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