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裁刁仆榮府大減員(5)
外頭鬧哄哄亂成一團(tuán),史平君聽著動靜,喝著茶,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才開口道:“讓林之孝把賴嬤嬤帶進(jìn)來。”
丹鶴領(lǐng)命去了,不過片刻就攙著衣衫不整的賴嬤嬤走了進(jìn)來,她喘著粗氣,狼狽不已,一見著史平君就哭著撲過來跪倒在榻前,連連磕頭:“太太!太太恩典,本不該推辭,可我實(shí)在沒這個臉領(lǐng)這份賞賜,大家都是奴才,憑的什么我能得這份體面,著實(shí)折煞我了,還請?zhí)栈爻擅桑 ?p> 賴嬤嬤心里直滴血。
一方面,她清楚地知道脫去奴籍對她來說多么的重要,一日為奴、一生為奴,一人為奴、一家為奴,若能脫身成為良籍,以后就再也不用看人眼色了,而且,在賈家的這些年,她家也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窮苦,足以過上好日子了,但另一方面,她也很清楚,如果這個時候她受下了這道恩賞,那這些年在賈家攢下的人脈也就全毀了,更何況她的大兒子還在府里當(dāng)差,到時候必定也會受牽連,他可還沒有脫去奴籍,要是他被自己連累著在賈家呆不下去,家中定是要雞犬不寧的,若是如此,還不如狠狠心博一個賢名。
兩相比較,實(shí)在是難以抉擇,但賴嬤嬤又必須做出選擇——她對著史平君的這一番痛哭流涕的確是真情實(shí)意,送到嘴邊的肥肉不得不放棄,心里火燒一般的難受——脫籍?。∵@輩子說不定只有這么一次機(jī)會!
“話已出口,倒不好收回。”史平君神色淡淡地靠著軟枕,烏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賴嬤嬤,“我的命令你不聽,我的恩賞你也不領(lǐng),還真是不知道該怎么對你了,賴嬤嬤,不如你教教我?”
賴嬤嬤唰地一下就冒出了冷汗,心頭冒出古怪的想法,眼前的這個人明明是她認(rèn)識的太太,卻又讓她覺得無比陌生,以前太太何曾有過這般氣勢逼人的時候?總是笑吟吟地和她們這群奴才打趣說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總把體面和情誼掛在嘴上,那日她確實(shí)是身子不爽利,想著躲懶一回也無妨,太太總不會罰她太狠,可眼下——賴嬤嬤不禁抖了一下,囁嚅著嘴唇,滿肚子的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賴嬤嬤,你就受下吧,也是太太一片好心呢?!濒浯渥哌M(jìn)來,大剌剌地對著賴嬤嬤說道,她心思簡單,只知道脫籍是天大的好事,哪里懂得賴嬤嬤心里忖的彎彎繞繞。
史平君看著賴嬤嬤,視線又轉(zhuǎn)到丹鶴臉上:“你來決定?!?p> “?。俊钡Q愣了一瞬,隨即反應(yīng)過來史平君的意思,連忙搖頭,“太太,這事兒我怎么能做主呢?”
“無妨,你定就是。”史平君面色沉靜如水,聲音毫無波瀾。
其實(shí)從頭到尾史平君的想法都很簡單。
在她看來,一個府邸要管說到底只有兩項(xiàng),一項(xiàng)是人,一項(xiàng)是錢,這兩項(xiàng)就是像大宅院的地基,地基穩(wěn)了,上面就能起高樓,若是地基不穩(wěn),上面的建筑終究有坍塌的一天。
如今錢這一項(xiàng)是握在甄氏手里,也不好過多插手,只得先從整頓府中人員開始,心思不正的、生性懶怠的都不要,有野心但會干活的暫且留著,好用又踏實(shí)忠心的自然要留著——史平君沒有想到,在她眼里這么簡單的一件事情居然會這么復(fù)雜,既要考慮這個,又要考慮那個,雖然在她看來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如今到底是占了別人的命數(shù),也不好由著性子來,索性撒開手好了。
但這些在丹鶴翡翠等人眼里看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丹鶴想著,太太或許是在借著這事考驗(yàn)她,若是處理好了,說不定以后自己就能長長久久地在太太身邊服侍了。
翡翠想著,丹鶴姐姐不愧是太太貼身服侍的人,居然這般受重用,以后要更加敬重她才是。
賴嬤嬤想著,太太如此輕巧地把事情推給丹鶴做決定,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她了,難不成就因?yàn)槟敲袋c(diǎn)小事,把自己前三四十年的奉獻(xiàn)都給抹了不成?瞧丹鶴這小蹄子的表情,怕不是和翡翠這個蠢丫頭一樣,覺著脫籍對自己來說是天大的好事,硬要讓自己受下。
好一會兒,丹鶴才斟酌著開口道:“賴嬤嬤不敬太太,該和大家一樣出府去,不好區(qū)別對待,否則傷了大家的心不說,也壞了賴嬤嬤和一眾人的感情,還損了太太的威嚴(yán),讓人覺著太太心有偏私,處事不公,但賴嬤嬤這么多年盡心盡力,又養(yǎng)了二爺一場,這般趕出府也著實(shí)委屈了些,太太既想著恩赦賴嬤嬤脫籍,倒不如把這恩赦賞給賴嬤嬤的孫兒,以后讀書上進(jìn),也好考取功名的?!鳖D了頓,又補(bǔ)充道,“便是經(jīng)商買賣,也是一份正經(jīng)的營生?!?p> 賴嬤嬤呆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連聲說好:“是、是,丹鶴姑娘說得極是?!?p> “也好?!笔菲骄c(diǎn)了頭,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了。
“太太的恩情,奴才定會牢記于心,一輩子報(bào)答太太?!狈寤芈忿D(zhuǎn),賴嬤嬤幾乎要喜極而泣,“我這就收拾東西搬出府去,日后不能在太太跟前效力,只托我那大兒能盡心替太太管著府里的事兒,讓太太少操些心?!?p> 史平君冷冷笑起來:“不急,賴大也未必能留下。”
賴嬤嬤臉一僵,還不及替賴大說兩句好話,史平君就施施然起身回東院去了。
又前后忙活了好幾日,這事兒才算辦妥當(dāng),而剩下的人做事也越發(fā)小心謹(jǐn)慎起來,尤其是那些待留名單里的人,恨不得天天把心提在嗓子眼辦事。
“太太,如今府中各處人員都裁撤了,奴才按著現(xiàn)有的人數(shù)盡可能把活計(jì)都分派了,到底還有不足,遂羅列了幾項(xiàng)要緊的請您過目?!辟嚧蠊碜踊卦?,或許是意識到史平君不再是那個好說話的太太,又或許是賴嬤嬤背后同他說了什么,這段時間他說話做事都恭敬了不少。
“添人這事不急?!笔菲骄执挚戳艘谎郾阒蕾嚧筮@次沒有夸大其詞,但也沒直接應(yīng)了他的話,而是說道,“宮里近來放了不少老嬤嬤出宮,你去請四五個經(jīng)驗(yàn)豐富的進(jìn)府里來,好好教教奴才們規(guī)矩,等調(diào)教好了再重新分派任務(wù),彼時若還有空缺,再添人也不遲?!?p> 賴大一聲應(yīng)下,忙著手辦去了。
史平君長長舒了一口氣,正想起身走走,肚子卻傳來一陣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