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時年紀小,
你愛談天我愛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林梢鳥兒在叫。
我們不知怎樣困覺了,
夢里花落有多少”。
夜漸深,床頭的小音響放著這首合唱,我跟著輕緩地唱。老伴調侃起來,你小時候青梅竹馬的故事也是這樣的吧?我笑笑回應:又挑起斗爭,你們紅溪村那邊才有桃樹花開,你才有這個環境,應該你來說你的童年。
不過你想象不到,據說這是很久以前,為小學生音樂教材寫的歌。第一次聽感覺很平淡,簡單、和平、寧靜。聽幾遍后味道就聽出來了。題為“本事”是指“那個時候的事情”。三十年代就教小學生唱這歌,有點不可思議,新文化運動以后,封建勢力還是很強??!
大編輯老伴說別說那時,你看現在男女婚戀,特別是農村的彩禮動不動就幾十萬,城市上百萬房子難倒多少癡情男女。隨著時代變遷,紅男綠女都不愿意進入戀愛婚姻這個殿堂了。不知道是生存壓力大,還是愛情已經掉價,都只愿意自嗨。
我說桃樹下,夢里花落的時刻多美??墒浅赡暌院?,我們也不允許自己的孩子做這種美夢。一代又一代,不知有多少悲劇繼續上演。
老伴被這首歌陶醉的樣子,沒有聽到我說。我就逗她:“那個時候的事情”沒誰敢攔你吧。她說別胡扯了,依然沉浸在這首合唱里,仿佛對歌里的情景很神往的樣子。
她嘆息一聲,說人間悲喜劇都是特例,一般人都生活在柴米油鹽里。就憧憬著、盼著,就有人寫,有人唱,有人愛聽。說著說著臉上呈現出些輕愁。愣了好一會,腦子急轉彎想到一對璧人。
紅溪村的那條溝或者小溪,天氣晴朗的時候,各家排出的廢水對嗅覺敏感的人不十分友好。大雨天,是渾濁的,雨停時最清澈。打落的桃花隨水漂著,有沒有人覺得頗有詩意呢?只聽紅溪街的人說門前桃花樹招是非,桃花太妖艷,桃者逃離,有桃色緋聞。
我們紅溪村這邊外來人多,大多是來搞建設的,全國各地都有。有尚武的風氣。可能擔心本地人欺凌,會點拳腳本地人就不敢生事。據說有個七八十歲的老頭是張三豐的徒子徒孫,鶴發童顏長須飄飄。領著一批人,打平一個一百平方的土臺作練武場,刀槍劍戟器械俱全。
可是年青人不喜歡太極拳這種緩慢的云手功夫。練棍術和鐵砂掌的多。還有些學生跟體校老師學些花拳繡腿。有時在街上圍個場子表演,會唱歌跳舞的還加個歌舞或拉京胡唱戲,京胡一拉,鑼鼓一響,人群一圍上來,給沉悶的生活添了一些亮色。
是啊,我接著說,我們這邊紅石街也有會拳腳的,有幾個自發的演出隊。記得還有走江湖的賣藝人,和自發的人不同,她們要收錢,各隨自便。
老伴繼續,我們家對門一個大姐叫青梅,高我兩屆,會點長拳,能歌善舞。我跟她結伴上學,那時路上要走一段墳地。我說你們紅溪村那邊也有墳墓。這邊的墳墓在解放前其實都是本地人的或戰爭年代留下來的,新社會實行火葬加之年代久遠了,就沒人管了。
她說別打岔,原來沒公路時和紅石街那邊的墳地是連在一起的,只不過這邊墳頭少一些。早晨上學天剛亮,放學天快黑的時候,走在林中就感覺陰森森的,不敢一個人走,碰上愛惡作劇的男同學裝鬼更嚇人。我們就結伴互相壯膽。
青梅班上有一對同學才真正是青梅竹馬,他們住在紅溪村正街上,相鄰不遠,就隔幾個房子。放學后或寒暑假一些孩子出來玩,那時各家都有幾個孩子。一叫一大群。
這兩個人可能有天作之合。自然而然玩在一起。玩游戲,比如母雞保護小雞、紅花紅花幾月開、丟手絹這些捉人游戲,十幾個孩子一堆。這對孩子經常互助,男孩做母雞,就讓那女孩緊跟其后,后面還有一大串孩子都抱著前面孩子的腰。老鷹抓到小雞就讓那個被抓的再做老鷹。他們倆多半是贏家。
夏天乘涼的時候,兩人還做翻紗的游戲。四只小手里的紅線翻來覆去,女孩的花樣總比男孩多。惹得一些大人羨慕。有人調戲他們,不會翻出什么幺蛾子來吧。你們玩得開心,曉不曉得明天會被你們弄得天神降大雨的。
他們被說得將信將疑,玩得不亦樂乎,很快就忘了這些說法。那男孩算術好,喜歡吹笛子。女孩喜歡唱《北風吹》,男孩就學吹這首歌。女孩喜歡看小人書,語文成績不錯,兩人常常翻看同一本書。他們常在一起寫作業,男孩為女孩解答算術題,互相交流學習。
男孩排行老九就叫九毛,女孩排行老四就叫四鳳。一個生得唇紅齒白,黑寶石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一個面若桃花,老天爺造就的一對,她們倆在一起兩小無猜,很投緣。
在紅溪村有塊小空地,在小溪邊,靠著紅磚房,被一小排冬青灌木相連,正好半圍了一個僻靜的角落。有個女學生是中學舞蹈隊的頭,常在這個安靜的小空地練功。頎長的身材,做了壓腿、高踢腳這些準備活動后就開始練習舞蹈。妙曼的身姿像遠處長江飄來歇息的江鷗,整理著羽毛,不時振翅欲飛。
她被四鳳發現,嘆為觀止,渾身發癢,便在后面模仿她的舞姿。舞者看四鳳很有靈氣,就教她跳《白毛女》。看她四肢靈活、關節柔軟。就對她說:“好玩嗎?”“好玩!大姐像仙女,真美”四鳳天真地仰起臉?!斑@也和讀書一樣,書里的故事很有趣,如果認字、練習寫字就很枯燥乏味,還要受苦。”那大姐似笑非笑:“你還想學嗎?”“想啊”。
九毛這些天晚飯出來玩,沒見到四鳳。幾天后的傍晚沒吃飯,守在四鳳家門前彈珠子玩。全身的感覺都在注意四鳳家的動靜。四鳳嘴里的飯菜還沒擦干凈,跑出來與跟上來的九毛撞了個滿懷。九毛摸著胸前被撞疼的地方:“你不跟、我玩,不理、我了嗎?”四鳳聳聳被撞紅的鼻子,痛得眼淚快要流出了:“跟我走吧。”
她蹦蹦跳跳往前走。九毛被撞疼,氣息還沒有緩過來,叫一聲,等等我,就跟過來。到了她們練功的地方,在旁邊看。那個大姐在樹杈上壓腿,看了九毛表面憨態可掬,明亮的眼珠透著機靈,興奮地對四鳳說從今天開始,要吃點苦頭,你還跳不跳。
她對九毛:你也來吧。他呆住了,粉紅的小嘴唇抿了一抿,我看一看。四風不在意,說姐姐,我就是喜歡。大姐給四鳳壓腿、擰胳膊、下腰。四鳳有時臉色由紅轉白,眼里的水打轉。
九毛在冬青灌木上摘了葉子,無聊地揉碎,嗅著葉子的清香味,用眼睛的余光看她們??吹竭@,壓低聲音叫停。他見過練武術的人這么練的,那是自己練,在這兒四鳳象受人虐待,他受不了。他看到那大姐立起眉毛對他瞪眼睛,卻柔聲說,你摘的葉子,又揉碎,樹痛不痛。
九毛聽到他媽喊他吃飯,答應著一溜煙跑了。
后來四鳳和大姐一起學跳《白毛女》時,九毛每次都陪著,用小手給她們打節奏。看到四鳳踮起小腳,舞姿越來越嫻熟,輕盈優美,手越拍越響,手掌拍紅了,也不知道痛。
跳到要有男主角大春幫忙共舞,大姐就要九毛幫一下。四鳳要九毛一起學,大姐也攛掇。九毛漲紅了臉說這還不如耍大刀、玩棍子好玩痛快。四鳳天生喜歡舞蹈,后來上學到三年級被大姐推薦,進了舞蹈隊。

沉吟聞簫
一見鐘情是驚嘆這世界真的有夢中之人,耳鬢廝磨是彼此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