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地一聲,蘇良依的馬車突然停下,可她無知無覺。
她目光空洞,腦海里奔騰的,還是昨日種種,與表姐仗劍天涯、行俠施義;同友人于草原策馬揚鞭、篝火狐鳴;戰(zhàn)亂時金戈鐵馬、黃沙百戰(zhàn)……
她本該那般肆意飛揚,灑脫不羈!她喜歡那樣的年華!
大丫鬟丹心身子前傾,差點摔個狗吃屎,氣得腮幫子鼓成皮球,但瞧著失神的大小姐那張漂亮臉蛋,硬是不敢呼出聲來。
車夫歉意的聲音響起:“大小姐,有人攔路,是王府的馬車。”
蘇良依回神。
撩開車簾,看一眼橫在面前的奢華馬車,擋了她去往鋪子的道路,她波瀾不驚地放下了簾布。
王府馬車里,出來一女子,窈窕身段婀娜嫵媚,穿一件繡金線牡丹襦裙。在春光燦爛下,金芒熠熠,襯得那明艷漂亮的小臉,如佛光普照!
女子扶著丫鬟的手臂,踩著馬夫的背,下了馬車,朝蘇良依這邊走來。
就這么唐突的、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不顧他人阻攔,亦不經人容許,女子便命身后侍衛(wèi),輕而易舉地扯下了蘇府馬車的車門簾布。
“見過蘇大小姐,我是若水?!蓖瑫r,她手拿帕子掩嘴笑著自我介紹。
“有你這般無理見過的?”丹心這暴脾氣,好在她手快,已用團扇給小姐遮了臉!
蘇良依擺擺手,示意丹心莫言,而后端坐于車中暗影里,眸色安靜。
“噢,我別無他意,只是提前來瞧瞧未來王妃?!比羲畫尚χ?,嘚瑟且囂張。
蘇良依平靜如水。
若水見狀,笑得更是意味深長,輕蔑道,“不過,這王妃之位呀,說不定會花落誰家呢?聽聞,聯(lián)親而來的韶粉郡主三日之內入城,王爺親自去接了呢!”
蘇良依回以她端莊典雅,大氣莞爾!既不怯懦,也不生氣,只一雙眼黑沉沉的,似兩輪冰魄,靜靜散發(fā)冷芒。
若水莫名發(fā)怵,但裝腔作勢之人她見多了,復又一笑:“蘇大小姐,送你一個禮物?!?p> 說罷,她從丫鬟手中接過一支袖箭,對準蘇良依。
蘇府車夫大驚失色:“大小姐小心!”
丹心差點揉碎了替小姐擋面的扇柄,“大小姐,您,您還在等什么?”這若水不過是婁王爺?shù)囊粋€外室,竟如此欺人太甚,這口氣怎么能忍?小姐武藝高強,怎么不反擊呢?
蘇良依仍舊不為所動,倒是終于開了金口,回丹心一句,“在等,歲月慚愧!”
丹心聽罷,便真慚愧了,心知自家小姐嫁入王府,乃是不甘卻不得不為之舉。
馬車前的若水依舊不知死活,直將箭頭往蘇良依面前靠近,“見過嗎?軍中新造,可殺人于咫尺之間,成親那日,你用來刺殺郡主最為方便。要不我發(fā)發(fā)善心,教教你怎么使用,不過小心你身上會帶彩哦!”
蘇良依被這傻子氣樂了,微嘆一聲“跳梁小丑”,身形未動,只手掌一番舞動。
若水卻覺手腕劇痛,等她反應過來,袖箭已被蘇良依奪去,箭頭反指在她面前。
快,實在是快,快到太快了……
“若水姑娘就算對本小姐有些誤解,該也不會對蘇將軍府有誤解才對?!彼K良依可不是什么單純的端莊閨秀,出身將門,難不成會被一支袖箭威脅得了?
若水一愣,卻是不顧那箭頭的,“你能如何?還敢射殺我不成……”
“若水姑娘僅剩的那點豆腐腦,定是被你這頭發(fā)盤沒的!”
話落,只聽得“咻”一聲……
若水耳邊有風飄過,一縷長發(fā)在眼角的余光里悠然飛舞,她腦子里一根弦繃斷,嚇得忘了哭泣,良久才驚起,“你,你,你竟斷我頭發(fā),詛咒王爺?”
女子頭發(fā)向來屬于丈夫之物,斷發(fā)即有詛咒丈夫短命之意!
丹心皺眉擔憂,她覺得大小姐此舉,實在欠妥!
“你會后悔的?!比羲Т铰錅I,捂著缺發(fā)的鬢角,氣恨難當,“王爺不會放過你!”
“那就告狀去呀?!碧K良依靜靜說道,手頭不忘將那袖箭拆了,將零件一股腦兒扔在若水面前,清冷一聲,“打道回府”。
蘇府車架掉頭,就那么消失在街道盡頭。
圍觀百姓倒吸一口氣,嘖嘖稱奇道絕,自始至終,他們都沒能看清那暗影里的蘇大小姐長啥樣,只覺得她那身紫色錦裙,高貴極了!
馬車中,蘇良依輕輕摩挲著自己的手腕,嘆了口氣。
眼下這軒轅皇朝的氣息,已日薄西山,諸多將相揭竿而起,紛紛自立為王,年年戰(zhàn)亂,處處民不聊生。
婁州王同樣是自立為王,先王去后,由其子婁外婁繼位,前不久婁州以西與土匪出身的侗軍兵戎相見,蘇大將軍父子三人受命前往,卻被困戰(zhàn)場,但婁王爺并未派兵增援。
蘇良依倒是想親臨戰(zhàn)場,但她一人之力……且相隔那么遠!蘇家急得不行,卻束手無策。
最后是蘇良依跑去了婁家老宅,求太王妃幫忙。卻被老人家相中,要她做王妃。
卻說這婁王爺,其身邊有一個外室,跟隨他多年,很是受寵;而太王妃身邊有個貼心人,也給了王爺做妾。
這兩個女人各有靠山,鬧得不可開交。太王妃想替他娶個壓得住后宅的王妃,見蘇良依膽識過人,就對其另眼相看了。
……
父兄三人命在旦夕,生死全捏在人家手里,蘇良依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王爺年輕有為,能護一方百姓安寧,嫁給他是我的福氣。”
太王妃很是滿意。
提親,問名,合婚,請期五月初二!前后不過半個月的功夫,確實倉促了點!
但,這婚事順利得出奇,唯有今日被婁外婁的外室挑釁。
“此事,不可叫府里人知道?!碧K良依叮囑。
車夫和丹心連連點頭應“是”,但今日之事,滿城百姓皆知,怕是瞞不了多久啊!
蘇良依亦是明白的。所以馬車才回到蘇府,她繞過影壁,沿著回廊,直奔父親書房。
蘇將軍的書房頗為寬敞,她顧不上那滿室書香,只立在北墻下那張皮質輿圖之前。
以若水在婁外婁身邊的重要程度,她得做好不能成婚、自救父兄的打算。
輿圖上,紅色的點遍布軒轅皇朝的每個土地,大大小小三十六處,代表著各地自立為王、各自為政的局勢!同處一國時,各地尚且會有唇齒相傷,如今,被分裂成三十六處,自然有發(fā)不完的戰(zhàn)爭!
自古以來,諸侯爭的不過就是疆土呀!
可苦了百姓!
唯獨婁州六郡的地界,被婁氏父子護得很好,戰(zhàn)爭的煙火從未靠近過城中百姓!父子倆都得了個愛民如子的名號!
按理說,這樣口碑的王爺,婁外婁不應當會置蘇大將軍這樣的忠臣于死地才對!
且看婁州,地處最中,四面楚歌:北過長江是兵強馬壯的樊州;西北是文明古韻繁華的豐州;西面是土匪叢生不按常理出牌的侗州;南面是蠻橫護食的嶺南交州;東面更有地廣物豐富繞的嘉州……
這只是幾處大敵,附近虎視眈眈的小紅點還多的是,誰人不想將這人杰地靈的婁州給吞滅了?
正是用人之際,婁王爺會置他的得力干將于死地而不顧?
難道,王爺有他深一層的用意:自來有人說,婁王爺用兵詭異多詐……
那她該如何破冰自救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