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妃
宮宴繁雜亢長,圣上喜不勝收。
期間黎桉瞧瞧抬眼望過幾次,圣上面色不自然緋紅,執箸夾菜的手在不自覺顫抖。
圣上面色倦倦,目光放遠,忽地眸光一稟,指著她的方向道:
“那位婦人瞧著眼生,是哪家的家眷呀。”
黎桉身子一僵,只感覺呼吸都錯亂了。
殿內眾人目光齊刷刷望過來。
楚棣搶先一步站起,道:“啟奏圣上,此乃家母。”
她低著頭,只感覺那道目光一直緊緊鎖在她身上,就像一條吐信子的毒舌,狠辣又絕情。
穩坐于高臺上的男子神情整愣一瞬,隨即劃過一絲茫然,轉為了然。
“黎家姑娘啊。”皇帝緩聲說,語氣讓人倍感不妙。
“抬起頭來。”
黎桉強裝鎮定端莊又淑雅的抬頭。
目色卻仍舊往下望去,不敢于高臺之上的人對視。
殿內一片寂靜,只聽老皇帝又輕唔一聲,“黎家的姑娘,不錯不錯。”
黎家遷出長安城多年,彼時黎歲歲不過總角,無人識得她面孔太為正常。
“今年多大了?”
楚棣不適合再幫忙回應,黎桉站起,恭敬行禮道:“臣婦年十七。”
“唔,那你當年離開長安的時候,應該只有幾歲。”
黎桉輕輕頷首稱是。
似乎到此處便斷了話,但黎桉總覺得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一直未曾移開。
他就這般靜靜望著黎桉,待心腹出言。
下方群臣貴婦暗地使了個眼色,互相盼著有人出頭。
上位方韞忽地柔聲說:“陛下,今日是禎兒的好日子,臣妾可斗膽替皇兒向陛下要個賞賜?”
她的尾音中帶了絲熟悉的嫵媚感。
小皇子的滿月宴,卻被個寡婦搶了眼,怕是任誰都會落得不虞。
只是這爭寵的法子著實低劣了些。
有貴婦悄悄撇撇嘴。
“哦?愛妃想要什么賞賜?”
他面上帶笑,但語氣卻比之前更冷了幾分。
方韞故作未聽出,抿唇一笑,“能伴于陛下身側,已是臣妾的福氣,只是皇兒年幼,臣妾身側也沒有太多宮人,總歸有些吃力。”
圣上笑笑,“麟兒誕生,與天同慶,朕心甚慰。封禎兒為淮南王,賜淮南封地。”
“昭儀方氏,現封妃位,賜封號華容。”話罷,身側太監得示意上前遞上提前擬好的圣旨。
從冷宮廢妃到妃位,連躍多級,只怕前朝后宮之人,心中有憤。
沿河水患,方氏長輩多為治河之臣,是提拔重視,也是敲打驚醒。
如今更是成了前朝后宮最為顯眼的存在,只怕方韞身上的擔子更重了。
黎桉腦中嗡嗡作響,悄聲望殿中眾人。
大多眼觀鼻,鼻觀心,在心里盤算思索。
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方韞面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向前謝禮。
被她這么一打攪,倒是無人再關注角落里的黎桉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也說不出心里是酸澀多一些還是慶幸多一些。
紅墻宮院,困住的不僅僅是宮廷人,還有宮外人。
宮宴結束,黎桉隨著眾人往外走。
余光故作無意掃過方韞,她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地面發呆。
夜幕深沉,黎桉跟著楚棣坐上馬車。
她看著身前靜默不語的少年,囁嚅道:“為什么?”
少年輕掀眼皮,望著她。
“為什么要幫我說話,你知道...”
圣上已經準備冊封你為楚國公了。
“圣旨都擬好了,要封我為楚國公?”
聽到楚棣這么直白的說出來,黎桉愣了愣。
她目光撞進他眸子,明明是不過十四五的少年,眸色有著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淡漠感。
黎桉張了張口,話在嘴邊確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車輪幽幽停止旋轉,楚棣踏出馬車,扎進府內很快消失了身影。
鬢紅扶她下馬車,輕輕嘆氣說:“姑娘好心勸慰,三公子當是不領情。”
“是我要感謝他才是。”黎桉寬慰道,余光瞥到角落處的身影,轉言道,“哎呀,三公子實在太過心善。”
“比那些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公子強太多。”
邊說著捏捏鬢紅的手,制止她亂說話。
黑影并未一直跟著他們二人,待回到文竹軒,黎桉深深呼出口氣。
這鬼日子真是難熬,遲早把人逼瘋不可。
“姑娘,方才的是長公子?”鬢紅取來巾帕與溫水為黎桉凈臉擦手。
得到黎桉肯定后,鬢紅小聲嘀咕:“姑娘既知道,又何必招惹他呢。”
“就算我不招惹他,他也不會放過我。”黎桉將手巾搭回銅盆上道,“與其如此倒不如主動出擊,左右他當下不會輕易殺我。”
“讓郭孝暗中盯著楊氏家族,一舉一動都不要放過。”
憶著今日宮宴上,圣上封方韞為妃,皇后面色憔悴頗有些欲言又止,難免不讓人想到楊氏。
“楊氏...”黎桉微微嘆一口氣,目光瞥到窗外的黑影,對鬢紅說,“下去休息吧。”
鬢紅不明所以的望著自家姑娘,明明話還沒有說完,怎么忽地就讓她走呢。
“是。”點頭應下往屋外走去。
院內燭火黯淡,鬢紅闔上屋門回身,身側不知何時站立黑衣身影,嚇到失聲。
黑衣人掃她一眼,推門進入。
鬢紅看看他,又瞧瞧屋內的黎桉,
晃晃腦袋心里暗道。
見鬼了,大半夜的長公子來找姑娘做什么。
屋舍內,黎桉持燭火點亮幾座燭臺。
紅燭雀躍,燭光映在少女臉上,膚白唇紅媚眼如絲,顯得愈加動人心弦。
“這么晚了,公子來我這里,多少有些不合禮數吧。”
楚熠淡淡抬眸:“不是夫人讓我來的么?”
黎桉捂唇輕訝,“公子許是誤會了,歲歲不記得有曾向公子下過請帖。”
面前人勾勾嘴角,似有嘲諷意味。
七月酷暑,太陽西下空氣中也帶著褪不去的燥熱。
這個朝代民風開放,上衣多為衫、儒,半袒與身前,下身束裙,肩加披帛。
黎桉起身,斟茶遞到楚熠面前,胸前一抹春光隨動作搖曳,艷麗逼人。
距離及近,楚熠感覺自己呼出的氣息也帶著屬于這個天的燥熱。
只一眼,他便匆匆挪開目光。
“夫人有話直說便是。”

奉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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