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偶遇
護士給我換完最后一瓶水,已經到了深夜。
夜深人靜,我一個人在病房里。突然,一個身影在門口晃動。
那一刻,我真的相信生命充滿奇跡,我漸漸的看清,一直刻在我生命中的男孩出現了。
是單飛,他看上去一臉的疲倦,穿著白襯衫。
我倆隔著玻璃互相看著對方,足足一分鐘,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我們之間似乎被什么東西遮擋住了一樣頑固。
那一刻,我心中無數的疑問浸沒在病房的冰涼里遲遲不能融化,我傻傻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終,還是他先推門,很不自然地問我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住院了。
十年不見,沒想到我們竟然是這樣的再相會。
是的,我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問了他不咸不淡的廢話。
我坐在床上,手里還在摁著消毒棉球。
他說,我太渴了,一天都沒喝水。
桌上放著綠茶,依然是我喜歡的康師傅。
“這么多年,還喝綠茶。”
“我懷舊。”
不知道為什么,我懷舊的有些固執。
初中自從看到那個包裝,我就愛上那抹綠。瞳孔里凝聚的都是那片葉子的美好幻想。初中、高中綠茶成了除了水之外我喝的最多的飲料。到了大學,這種習慣依然還在延續,一直到現在。
毛思大課上一個男生笑著走來,他說很好奇為什么每次我只喝綠茶,坐在遠處望著我喝,那種濃烈的綠,綠的讓人陶醉。
他沒有忍住,真的去小店里買了幾瓶,以前他從不喝綠茶,沒想到自己慢慢地喜歡上了這種飲料。
從此以后,我去圖書館就會遇見這個男生,他會早早給我占坐位,漸漸地,一種莫名的好感一點點填充著那個隱秘的角落,不知道為什么,我們兩個走在校園里,我的心始終被什么東西拖拽著,和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身后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當我回頭看的時候,卻什么也找不到。
半年后,我們離對方越來越遠,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做衣服上,還買了一臺縫紉機,笨拙的給舍友做半裙,以至于我們宿舍一起出去,大家都穿著同款,同色的裙子,不自覺我們成了校園里一道風景線。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里莫名的感傷,好像胸中揣一只氣球,漸漸地,鼓起來,飄飄蕩蕩回到青華中學。
我用余光在打探他的表情,晚上病房的燈光昏黃,他的臉看上去淡淡的,已經褪去了高中時的青澀,有了青年人的成熟、穩重。
這一刻,我才想起問他為什么來醫院。問他的瞬間,我胸中的那只飛揚的氣球被我的小心思戳破了,撲簌簌的往外漏氣。
那個女生,是他的女朋友?也許,是他的媳婦。也許,人家早就成了三口之家。
“我爸爸今天病危。”單飛淡淡的說,“哦,他植物人,在這里住了10年了。這半年情況不太好,我媽媽也累病了,最近我照顧他。”
我突然間有點傻了,他爸爸在我們高二那年還在開發我們學校后面的那個小區,怎么就在病房里呆了十年?
“你爸爸得了什么病?怎么就成植物人了?”
“車禍。”
我呆了,雖然我沒有給這個叔叔說過話,在學校建造足球場的時候,我和楊柳青還是遠遠的看到過那個高大、帥氣的背影。
我有點不敢往下問。十年,這個時間節點在我心里,刻骨銘心,這也是單飛在高中美術考試突然消失的十年。
我突然明白,也許那一天發生了足以摧毀一個家庭的大變故。
他說我們美術專業課考試后,一夜之間,家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他爸爸公司遇到巨大的經濟危機。不久后,他爸爸與他的小媽媽遭遇車禍。不幸的是他的小媽媽當場死亡,他爸爸腦部受到巨大的撞擊成了植物人。
他媽媽知道后,他爸爸已經在醫院里的手術室里搶救了。
這種強烈的暴風雨似的沖擊,在發生前他與媽媽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哪怕在爸爸車禍前的一個星期能嗅出點異味的氣息,都沒有,暴風雨就這樣來了。
媽媽在醫院慌了一天,出于母親的本能,鎮定后,她開始擔心兒子的危險。
他在舅舅和媽媽的說服下,離開了沅河,成了一名高考移民。
高考移民,多讓人痛恨,我在心里哀嚎。
從他離開沅河的那一刻,他就放棄了美術,沒有專業課附體的單飛,別無選擇,發瘋的學習,除了吃飯,每天睡4個小時,在短短的幾個月,他開啟了魔鬼式的學習。
高考結束,他整個人瘦了一圈。但同時也幸運地考上了政法大學
大學四年,他幾乎拿了四年的獎學金,本科畢業后,進了舅舅的律師事務所,那是國內知名的紅圈所,經過幾年的歷練與學習,他已經成了一個經濟領域有名的律師,全國各地跑,幫人解決經濟糾紛。
“你怎么突然學了法律那?”
“也許,是為了我爸。”他頓了一下,“爸爸車禍后,生死未卜,我的小媽媽,就是我爸爸后來娶的老婆,當場死亡,留下兩個妹妹,這些年都是我媽媽在照顧妹妹和爸爸。”
我沒想到,高中那年,匆匆一別,他們家里發生這么大的變故。
甲李淘說,他爸爸媽媽早就在他小學時候就離婚了……我有些不敢往下想。他好像也不太愿意說。
“我聽甲李淘說,你開了一個服裝公司,干的還不錯。”
當聽到他的這句話,我的心都是涼的,我尷尬的擠出一絲微笑“你們一直都聯系嗎?”
你知道嗎?自從你匆匆一別,我就再也沒有你的一點信息,哪怕是知道你在那個城市呼吸也好。
我眼眶有些濕潤,是委屈,我確信是委屈。從初中到高中,難道我們之間就像你說的一樣,我就是風嗎?
他似乎感到我的異樣,淡淡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
“你別誤會,我也是最近才跟他聯系。”
我知道,這一刻我和他之間隔著10年的光陰,當年那個無賴陽光的大男孩已經成為了過去,我倆說話顯得那么陌生、別扭。
彼此都小心的試探著對方,生怕一句話問出來,成了對方的負擔與難堪。
突然,病房的門開了,鵬宇接我回公司,我們約好了要把秀場衣服的圖案確定下來。
他倆見面禮貌的打招呼,單飛接了一個電話就匆匆離開了。
因為忙綠,我倆都忘記了留下彼此的電話。
望著他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我的心很平靜,果然是奔三的人了,再也沒有高中時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