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妘抓著她的袖子不撒手，似乎是把她看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夜芷嫣無語：我還是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樣子。

　　余妘說了許多討饒的話，但夜芷嫣表情淡漠，似乎是不為所動，并且，看她的目光有如看一個跳梁小丑。

　　從前在夜家堡時，她對她是何等的尊敬與依賴，但現在……

　　余妘心中五味陳雜，她被深深的刺痛了：“夜芷嫣！我都求你了，你還想怎樣！做人要學會寬容，何況我教了你十年啊！

　　你怎么毫無感恩之心？”

　　夜芷嫣：“我說過我沒有師父，自然沒有感恩之心。”

　　余妘：“什么？這時候你還裝，我勸你不要不識抬舉……”

　　“咔。”夜芷嫣直接揮劍，一把斬下她的手臂，頓時泛著金光的仙人之血噴了一地。

　　眾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她她她，竟然砍斷了一個仙的手臂？

　　夜芷嫣沒想到真仙的手居然那么好斬，她只是這么想了也這么做了，結果余妘的手斷了。

　　只能說余妘太小瞧她，又或者說，她從未想過她會對她出手，故不設防。

　　但夜芷嫣的奈何劍卻是夜家的傳家靈寶，不僅削鐵如泥，還有冥泉之力，本就非比尋常，這一劍下來她揮得并不輕松，但余妘根本滿是破綻！

　　加之先前青楓、茗岳兩位玄仙對她的威壓余韻還在，破了她的護體仙氣。

　　以至于在這一剎，她竟被一個金丹期的夜芷嫣砍了手去！

　　雖然劍刃觸碰到的手感剛硬至極，并且抽吸了她太多靈氣，但結果，是可觀的。

　　她撿了個漏，卻也一戰驚人！

　　眾人大驚失色，余妘另一只手指著她微微顫抖，顯然憤怒到極致，意識到發生什么后，她周圍能量波動，空氣震蕩，在身后化作一尊百丈火神，殺氣騰騰，那尊百丈火神讓周遭的空氣也熾熱起來，似乎連空間也扭曲起來，讓這尊火神看起來像是午后的驕陽曬焦的地面一般扭曲，惡狠狠的盯著她。

　　顯然，余妘在醞釀一場浩大的爆發。

　　這一擊落下來，夜芷嫣不死也殘！

　　余妘眼眸通紅：“孽障！我要殺了你！”

　　可誰料，夜芷嫣下一句話瞬間讓她偃旗息鼓：

　　“余長老啊，還手就是互毆，到時候就是罪加一等，而且……還有以大欺小，殘害老祖弟子的罪處，嘖嘖嘖，數罪并罰，屆時，你真仙的修為怕是也會被廢去，到時候，你如何配得上晏霄啊？”

　　余妘一怔，沒想到夜芷嫣變得那樣伶牙利嘴，能言善辯，但晏霄二字確實戳到了她的心趴上。

　　她閉了閉眼睛，表情滿是痛楚。

　　少不得為了心中的少年郎再忍忍，只嘴上不斷叫囂：“孽障！賤人！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噓。”夜芷嫣將手指比在唇邊：“可不敢胡說，我現在師承衍夏老祖啦，你說我就說是說老祖，說老祖就是說衍夏哦，侮辱宗門，這又是何罪呢？”

　　“你！”

　　余妘再沒了心力勁兒，拳頭捏了又松松了又捏，最終一臉厭煩，咆哮道：“你滾！

　　滾啊！”

　　夜芷嫣展眉一笑，飄然而去，只留余妘在原地失魂落魄。

　　此事過后，外門弟子們有如經歷過一場災變都轟然吵嚷起來，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這夜芷嫣以后不得了，就別說她居然真可能進內門了，就說她砍下真仙長老一臂還能全身而退的整個衍夏就沒有幾個！

　　“只希望她不要記仇。”有幾個曾對夜芷嫣說風涼話的修士苦笑。

　　唉唉唉，雖然目前而言并沒有人對他們動手，可是，臉可真疼啊！

　　就連鄒逅汶也開始若有所思，心緒不平，對自己是否真能拿下夜芷嫣而有所懷疑。

　　另一邊，夜芷嫣離開學宮后直接去了上三峰，內門辦事處。

　　青楓茗岳讓她先去藥堂醫治，但夜芷嫣卻只塞了幾口自己的丹藥聊做治療。

　　而后，她咬著牙，忍著痛，把內門的登記、領物用等手續辦全了，也是在內門辦事處，她知道了收自己為徒的仙長究竟是誰。

　　夜芷嫣意外也不意外。

　　畢竟她這樣的人，也只有他愿意收他了。

　　可他這樣的人物，竟然愿意收她？

　　夜芷嫣想起人皇幡中那個冷冷淡淡的蛇妖，搖了搖頭，換上內門弟子服就直奔陸終的洞府。

　　畢竟，很多事，都是事不宜遲，遲則生變，夜長難免夢多，背負萬鬼詛咒，她懈怠不得。

　　最主要夜淵衡已經在催促了，通訊玉簡上的連環簡訊一個接一個，夜芷嫣很是頭大。

　　但是也不敢不回復，怕他疑心。

　　只見玉簡上顯示:

　　“姐姐姐姐我等你好消息哦？”

　　回:好，放心。

　　“姐姐姐姐你搞定沒？你不是不行吧？”

　　回:姐姐，沒有不行！

　　“姐姐姐姐你快點哦，我還要準備北原秘境事宜，時間緊，任務重耽誤不得！”

　　回:知道了！

　　……

　　雖然夜淵衡這家伙，現實里人模狗樣，惜字如金，但一發消息就跟話嘮似的很是聒噪。

　　她也算百年沒和他好好說過話了，就是從前在萬魂幡中，他也一副對自己愛搭不理的樣子，開口就是奚落哂笑，哪像現在……還有心思發信息轟炸。

　　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或許，夜淵衡也有意修復二人之間的關系，畢竟這一世，很多事都沒有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

　　但夜芷嫣并不真的就能完全掉以輕心并且信任他，前世成魔后的兩人互相扶持也互相背刺，一直到重生的前一刻都是如此。

　　她實在太了解他這個弟弟了，稍微一不注意就容易被他當槍使。

　　只有永遠和他保持一致的利益關系，他才會一直站在自己身邊。

　　所以，她必須保證自己的價值。

　　所以，她顧不得負傷的身體也要先去見陸終，用自己攻略福地的首功來確保自己能夠得到庚辰福地的管理權。

　　若是可以，她甚至想把自己進入內門后的洞府開辟在那里。

　　終于，夜芷嫣到了乾元山，這里，是陸終的洞府。

　　乾元山金屬靈氣濃郁，金生水，陸終是條水蛇，兼修冰雪，這里確實很適合他。

　　并且，乾元山云遮霧繞，其下又有聚靈大陣，夜芷嫣只站在這里，就覺得靈氣灌頂，金丹二層的境界隱約有松動之勢，此地當真是個風水寶地。

　　夜芷嫣穿梭其間，周邊是被晨光照耀得熠熠生輝的山石林木，耳邊也有山澗溪流與靈獸低吼的聲音，端的生機勃勃。

　　她的心情也為此舒朗了些。

　　夜芷嫣飛飛走走，前方終于顯露出一座宏偉洞府。

　　洞府外有禁制，夜芷嫣沒有貿然行進，而是在門外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

　　“師父。”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洞府外景色幾番變幻，如同畫卷般徐徐打開，一條幽深的古道伴著漫天飄飛的桃花瓣出現在眼前。

　　夜芷嫣踏入小道，下一秒，畫面一轉，她已然身在洞府，眼前一名銀發青年轉過頭來看她，微風拂過，如雪發絲恣意亂舞，一身月白色道袍宛若波浪般輕輕浮動，清冷的面容泛著點點神光。

　　“你來了。”陸終的語調波瀾不驚，仿佛早有預感。

　　他又看了眼正在布茶的青楓茗岳，兩位仙侍會意，即刻退去，給這師徒二人留有談話的空間。

　　走之前，青楓茗岳還看了她一眼，似乎為夜芷嫣經脈不暢，氣血虧虛，并未去藥堂治療，感到有些意外。

　　“坐。”陸終淡然開口。

　　夜芷嫣點點頭，找了個蒲團盤腿坐下了。

　　陸終道：“為何沒有著蛟衣？”

　　夜芷嫣一愣，想到早上的那件華美大氅，臉頰微紅，卻也怕得罪他，只低頭故作羞恥道：“有些惹眼，我不敢穿……”

　　“是么……”陸終自言道：“那我來為你改一改。”

　　說著他一揮手，夜芷嫣手指上的納戒便不受控制的從指間飛脫，在空氣中無風自浮的旋轉起來。

　　一陣流光閃過，藏于納戒中的銀色鱗紋大氅從納戒中飛出，自動披在了夜芷嫣身上。

　　大氅擁著夜芷嫣曼妙纖細的身子，似活過來一般，如大蛇將她緊緊包裹、游弋，緊勒……

　　癢癢的，滑滑的。

　　夜芷嫣莫名小臉通黃。

　　不可以瑟瑟啊！

　　此時，陸終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枚冰魄銀針，針后連著一根半透明的長線，他虛空穿引一番，很快那大氅便隨之變幻起來。

　　陸終裁裁剪剪，表情認真又專注。

　　很快，大氅便成了一套勁衣戰袍，套在飄逸的內門弟子服外，完美貼合她的尺寸，綻放豪光，襯著她十二分的颯爽英姿。

　　夜芷嫣整個人都愣住了，有種受寵若驚之感。

　　他這個師父竟然為她裁衣縫紉！

　　手藝居然還……還不錯！

　　有點賢良過了頭，以至于……好有人夫感！

　　又想到他此前曾化作小蛇纏在自己手上，夜芷嫣總感覺眼前的清冷師尊有點不忍直視了。

　　“此衣可避風雷水火，可輔助施法，又有著我化蛟時全部的積累，穿著大有裨益。”陸終說話依舊淡淡的，顯得很疲憊，似乎重傷未愈。

　　“謝……師尊。”夜芷嫣垂眸應聲，心中感激之余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的。

　　而且，這個蛟衣雖然又漂亮又力量非凡，但是一想到是陸終褪下的皮，她就有種說不清的怪異感。

　　雞皮疙瘩一陣一陣的。

　　當然退一萬步講，天蠶絲也是天蠶吐的絲，蛟蛻衣就是師父蛻下的皮，還真是非常合理！

　　總之，有寶貝就不錯了，身為一個窮比，有什么好挑剔的！

　　陸終看了夜芷嫣半晌，不知是很滿意自己的手藝，還是滿意夜芷嫣接受了這件衣服，總之，他的神態溫和了許多。

　　忽然，他問：“你可知我為何要收你作弟子？”

　　這問題也是夜芷嫣所疑惑的，她睜大眼睛看著陸終，等著他的解惑。

　　陸終亦回望她，金色的如同晨星一般的眼中似有無數情緒光點沉浮，如金沙潮涌，翻騰，但最終卻化作寂靜浩渺的荒漠。

　　復雜、悲傷、夜芷嫣看不懂。

　　陸終遲疑著，猶豫著，終是道：“酬謝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好教你知曉青楓茗岳亦是妖族，除了他們，還有許多異族潛伏其中。

　　我從前庇佑他們，也庇佑自己，但現在，我累了。

　　你既然知曉我的身份卻不排斥，想來便沒有太多成見，這衍夏是人族的衍夏，這三界也到底是人族的三界，我無法逆轉這大勢，而你，有野心，

　　我愿意幫你，但我希望，你如愿后，不要對他們趕盡殺絕。”

　　原來是這樣！

　　那些書中的背景空白，記憶里的不明碎片都在此處串了起來。

　　他雖是衍夏的師叔祖，但他的心還是偏向同族的，如今人道昌隆繁盛，降妖除魔是絕對的政治正確，他無力抵擋大潮，卻也不愿和自己與師兄一手創建的衍夏作對，便隱世不出，只專心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庇護自己想庇護的人，

　　但前世，他的身份暴露，受到三界追殺，為了保全剩下的在衍夏的安居的同族，他舍棄自己，吸引仇恨，最終被煉入人皇幡中當電池，終日郁郁！

　　夜芷嫣恍然，眼眸亮起：“我明白了！師父放心！”

　　陸終點頭，“你想要的庚辰福地我已經幫你爭取過了，目前你有臨時經營管轄權，但到底能不能完全屬于你，還得靠你自己去爭取，而我對你有信心。

　　我如今升蛟失敗，修為虧損嚴重，還需調養，便不留你了，你去做你要做的事吧，三日后的拜師大典，我們再相見。”

　　說罷，他再揮手，眼前畫面再度變幻，她又來到了洞府花徑之外。

　　像是一場夢，一切都不留痕跡，卻回味無窮。

　　雖然還有許多新的疑惑，

　　但是，夜芷嫣看了看手腕上緩慢生長的詛咒，緊迫感再次壓上心頭。

　　想來，大約還有三年，就會布滿全身吧，到時候，她將生不如死。

　　至少有一件事陸終說得對，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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