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獄山,荏芳齋。
從南武回來后,蘇誡沒有進京,而是直接回了竹月深。
蘇誡最后為人所知的消息,是死在了東曦山莊的伐奸盛典上。
消息傳至天宥帝耳里,他傷心了好些天,酒色更甚了。
借著痛失愛臣的名,每日泡在酒缸里。
自己泡乏味,于是就帶著雪貴妃調教出來的好些個美人一起泡。
又是一年花燈夜,竹月深今年的元夕比平日冷清,東南西北四隅的能人俊才幾乎都安排出去執行任務了,只有西廬幾個老婦和孩子,以及東嵎的老頑童水咕咕,以及北埗幾個少年、少女在。
入夜,西廬的霜瑩和霜璟倆姐弟來邀云渡和他們到湖邊放花燈,說可以許愿。
四地亂事頻出,她確有很多愿要許,遂爽快答應。
蘇誡回來又裝上了他清冷不近人的公子姿態,沒人敢叫他玩。
云渡不然,她現在知曉了宿嶼就是蘇誡,兩人還是拜了天地的夫妻,有吃的玩的肯定不落下他。
于是她就拉上了他一起放花燈。
瓌湖不大,水面也平靜,蓮花燈、蛤蟆燈、烏龜燈、錦鯉燈下水,原地漂浮。
大小四人輕輕撥動水面,燃著燭漂亮可愛的彩燈緩緩才蕩出去,漸漂漸遠。
倆孩子歡呼雀躍,小女孩對云渡說著“云阿姊,你快看呀,我的蛤蟆和小璟的錦鯉打起來啦”,眼睛瞄上冷冷淡淡的沒有臉的公子,趕忙收聲。
公子很溫和,沒有脾氣,就是不挨人,話少,大家都不敢接近他。
“你們見過蓮花燈跳舞嗎?”蘇誡忽然道。
姐弟倆愣愣看了看公子,有些懼他,搖頭。
“我的蓮花燈就會跳舞。”
“花燈怎么可能會跳舞?!”膽大些的霜瑩質疑。
“那你們可看好了。”蘇誡輕笑著,“不要眨眼哦。”
說罷,修長手指探入水中,往水層下輸力。
水波暗涌,浪層起伏。
中間一盞紅瓣花燈晃蕩舞動,突然一下騰跳離水,打旋兒又落在水面。
時而快速遠去,又回來,繞著云渡的大烏龜打轉,接著又繞上錦鯉和大蛤蟆……
神乎其神,熱鬧不已。
姐弟看得呆了,好一會兒才拍手叫好。
說的說公子好厲害,說的說咱們竹月深不僅動物能成精,連燈也成精了。
云、蘇二人聽見動物成精,立時明白肯定是東嵎的水咕咕又做了什么古怪實驗,禍害小動物。
有蘇誡在孩子們面前展示童心一面,很快他親民的行為就傳遍了竹月深。
接下來的幾日里,各隅不斷送來些禮物給公子,說是祝福他。
禮物都是親手制作,各有各的特色。
蘇誡問他們祝福他什么,大家只是笑笑,不說。
直到有一天,西廬早上送來一對陶娃娃,玉女金童,下午水咕咕獻上一瓶坐胎丸、一壺融情飲,云渡和蘇誡恍然才明白大家這么殷勤是為什么。
他們猜測公子和侍使已成好事,特地祝福。
因為二人沒有公開,所以他們也暗暗戳戳。
為了確定猜想,云渡還有意無意跑了趟最愛拉家常講閑話的西廬。
兩三句話便從大嬸們嘴里套出原委。
原來,大伙判定他們關系轉變的證據是:
公子比以前英武挺拔;
侍使對公子不像以前規矩,很有悍妻的風范;
公子不像往常冷冷冰冰,還喜歡孩子;
荏芳齋時常傳出打鬧聲、歡笑、怒吼聲……
種種樣樣都是已結連理的表現。
一經旁人點醒,云渡才深覺原來如此。
這次回來,蘇誡因為沒有服用凝息丸,確實高挺挺的很英武,兩人解開誤會,確立夫妻關系后相處自然就不同往日,就是這……
水咕咕那老頑童送的什么坐胎丸、融情飲,他們需要嗎?
小老頭想得也太周到太超過了吧,她和蘇誡看起來像老夫老妻只是因為知根知底,故情深厚,不是因為是知冷知熱知深知淺的真夫妻!
南國回北,一路上他們一刻不敢耽擱,每路過一個竹月深據點,就要去看看當地最新探到的消息,就地處理了之后,又趕下一段路程。
回到天獄山,立刻傳信給京都總據點,命他們把往來的信息全送到天獄山來給公子審閱,據情思策。
十余日來,蘇誡成日成夜處理各地要務,少有沾榻時候,困得不行便枕案小憩。
期間,云渡一直履行云侍使的職責,放信接信,照顧他。
蘇誡神思困乏混亂時,她就在旁出謀劃策,安為解語花、百智囊。
蘇誡不想她太辛苦,按時會叫她去休息、去閑步……
后來他把自己熬趴下了,被云渡罵了頓,逼著他好生躺著,事務她來處理。
蘇誡說她尚不熟悉計劃,而他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叫她不要亂來。
云渡脧著他,說不就是先鞏固各邊疆防御力,再牽制各豪權手腳,然后除掉暴君,扶明主上位系列事嘛,有什么難計劃的?
竹月深自踏上秘密重整山河這條路,五六年來俊才已遍布各境,能人滲透到各個階層網絡樞紐,說到收網,眾杰必然比操線者更激動勠力呢。
整張計劃圖中,勢弱的北雍國豺狗覬權,有能力的權奸早該賞鍘刀一斬,此最后時刻有何須顧忌?
而南武方面,離已經暗地撂翻了他好幾個王叔、王兄弟,逐步靠近權力中心,只需一個恰當時機,他即可越過皇子,以皇太孫身份揭開南武帝邪惡嘴臉,掀翻奪權烏云,掌握主權。
若有應付不過來的狀況,東曦山莊智計無雙的莊主自會助力。
彧國這邊的事情就更簡單:
彧國之強,強在前輩建朝、治世盛名,強在彧君橫掃千軍大殺四方威名,強在根基深厚,臣民愛國,少王驍勇。
因著彧君善謀好殺性情難測名聲在外,天宥帝自登基至今,無人敢覬覦他的龍座。
是以皇權之歸不像南武那般爭搶激烈。
加之天宥帝近年來實在殘暴無度,上至官將,下至流氓,沒有一個不希望他早日歸西,熄了當前灼身炙骨的焚世之焰。
此種情境下,只需解決一個夏臨頊,后面的事就不難辦了。
而解決一個整日渾渾噩噩弓折刀盡的臭男人簡直不足勞神。
將他往欲求里溺即是。
蘇誡看她頭頭是道的,于是便將手里的事交給她去發揮。
不過,計策要跟他講清,讓他心里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