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同榻而眠
是夜,屋中的燈已經熄滅了,只余府院里的燈火還亮著,透過窗隙隱隱鉆進來。
仇鳶方才洗漱完畢,此刻已經解了衣躺進被窩里。
宋宵那時說過的話還猶如在耳,難不成謝懷謹真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有了這么大的反應?
可她又說什么了?
‘殿下去看看秋蘭姑娘吧。’
是這一句?
她入行伍多年,戰場廝殺時只顧活命,從未想過什么男女之事。
況且看今日的情形,謝懷謹對秋蘭下手時身上氣息陰沉得緊,他絕不是如表面上那般的愚鈍之人。
天家人最為狡詐,她現在還并不能完完全全的相信謝懷謹,而她如今又有重仇在身,實在是沒心思去談這些情情愛愛。
踏踏踏……
屋外又一次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不過這次聽著倒像是個男人。
外面這人應當輕功不錯,極力在掩飾自己的動靜,可仇鳶還是聽不出來了,她瞬間坐起身。
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直直盯向門口的方向。
謝懷謹站在外面躊躇了半天,實在不知道該以何理由進去。
自從得知仇鳶來找過自己后,他心中激動得很,把宋宵教訓了一通后才匆匆忙忙趕了出來,可臨到了沉香閣門口,他又猶豫了。
仇鳶對他無情,這點他能看得出來,本是想著往后的日子還長,兩人可以慢慢培養感情,可他就是耐不住自己性子。
此刻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醒著還是睡著,怕自己貿然闖入讓兩人本就尷尬的關系雪上加霜,謝懷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吱呀——
少女從屋中急急踏出
“殿下?”
她聲音驚詫,宋宵不是說他今日誰都不見嗎,怎么反而尋到沉香閣來了?
謝懷謹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出來,思緒驟然被打亂,原本憋了一路的話現下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秋風蕭瑟,仇鳶沒忍住打了個哆嗦,抬頭見男人清俊的身影還一動不動的站在院中,她不自覺的招了招手“有什么事先進來再說吧。”
火盆還燃著,屋中一片暖洋洋的,謝懷謹跟著她進了屋,面上的涼意漸漸退去。
“你怎么”
“孤……”
仇鳶轉回身,二人偏偏同時開口。
片刻后“你先說吧。”她背著手,朝旁移開了眸光。
不知為何,只要二人一對視上,空氣中就開始彌漫開一種莫名奇妙的氣氛。
“孤,孤不是說了做戲要做全套,往后要與你宿在一處。”他清了清嗓,盡量讓自己的借口聽起來可信一些。
仇鳶點點頭,對這話沒質疑也沒拒絕,只是后退一步為他讓出通往里間的路。
謝懷謹沒想到她居然會這么輕易的就放自己進去了,準備了一大堆要解釋的話也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嚨間。
半晌后,女人臉上的耐色漸漸淡去,他終于有了動作。
“孤還是睡地上!”
他一邊將被褥搬到地上一邊道。
……
一炷香后,室內安靜無聲,地上的呼吸聲平穩,躺著的人似乎已經睡著了。
夜色中,仇鳶閉著眼睛,卻始終是清醒的狀態,一想起謝懷謹今晨冷得面色發白的模樣,她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翻來覆去的怎么都睡不著。
她終于睜開眼,看向地上偶爾瑟縮的人影,忍不住的開了口“謝昭,不然你還是上來睡吧,這床榻其實也夠兩個人……”
她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原本閉著眼睛的男人就突然起身快步走了過來。
隨后撩開簾帳,一鼓作氣鉆進她的被窩里。
“……”
仇鳶張著嘴還沒反應過來,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謝懷謹卻什么都沒解釋,只是又朝著她那邊窩了窩,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不早了,鳶鳶快睡吧。”
見他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仇鳶也沒了心情再多問別的,她挪到角落里,抱著自己閉上了眼睛。
她睡覺時一直是一副蜷縮的姿態,不論是在邊塞時還是回到了皇城以后。
從前仇家剛被滅門的那段日子,她整宿整宿的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里便全是那夜仇府滿門悲慘的畫面,后來只有將自己縮成一團,她才能稍微找到一點安全感。
夜涼如水,心寒似冰。
這一夜,她再一次久違的夢見了十年前的情形。
她曾是大景朝戰神仇憬的嫡女,是皇城內人人都想要巴結的對象,但她卻從不愿搭理那些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些世家子弟。
無關其他,只是覺得這些人都是虛情假意罷了,但那時的仇鳶卻偏偏與一個小乞丐玩的好,那乞丐名叫阿晏。
記得有一次,她打算瞞著阿娘將書寫了好久的信寄送給遠在北境的仇憬,也是這個小乞丐幫著她忙前忙后。
“阿晏,我好想爹爹啊!”女孩坐在街邊,將自己從府中拿出來的包子遞給小男孩。
阿晏餓了許久,接過她的包子將嘴巴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的安慰她“阿鳶不要傷心,至少你還有爹爹能想,我是個孤兒,從小連我爹娘的面兒都沒見過,跟我比起來,你幸福多了!”
阿晏稚氣的聲音中透露著雀躍,說起這件事情時絲毫沒有傷心。
他說得對,這般比較起來,仇鳶的確是要幸福很多、可湯聽著這話卻絲毫不覺得開心。
而僅僅半月之后,仇家闔族斬殺,她也變成了與阿晏一樣無父無母的人。
夢境到此戛然而止
仇鳶顫抖著睫羽緩緩睜開雙眼,她大腦宕機了片刻,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突然夢到這個兒時的乞丐好友。
“鳶鳶?”男人低磁的聲音自耳后響起。
謝懷謹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搭在了她的手臂上,而此刻正一下一下的輕拍著她,頗有種哄小孩兒睡覺的意味。
她瞬間明白過來,大抵是方才自己做夢時又說夢話了。
“別怕,孤在這兒呢,睡吧。”
以為她做了噩夢,謝懷謹還在細聲安慰著,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后頸,仇鳶身體驟然一僵。
“謝昭,我醒了。”她淡淡應了一聲。
仇鳶扭過頭去,卻猝不及防和他貼了額頭,淡淡地松竹香氣瞬間將她包圍。
雙凝眸時的瞳仁,像是攝人心魄的湖水,映著流動的暗光,讓人一不小心便會沉淪下去。
謝懷謹突然喉嚨發緊
“鳶鳶……”

步月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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