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客遞給我一張新年戰甲圖，要求我做到百分百還原。

　　制作過程中，她反復提出修改要求。

　　「甲片有點長啊，你給我修短點。」

　　「底色給我換成綠色。」

　　「能不能換一個大點的鉆啊。」

　　我禮貌提醒：

　　「你改完就和圖片不一樣了。」

　　她大手一揮，說沒事兒。

　　卻在做完整手后皺眉發問：

　　「你這做的怎么和我給你的圖片不一樣啊？」

　　1

　　臨近年關，顧客一波接一波，我連軸轉了十多個小時，晚上八點才結束這腰酸背痛的一天。

　　這時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年輕姑娘。

　　「我相中了幾款新年戰甲，你幫我挑一下，看看哪個最適合我。」

　　我連忙笑臉相迎：「美女，要關門了。」

　　她徑直走到椅子邊坐下，抬頭上下打量我發出嗤笑。

　　「你看起來也不像個有錢的主兒，怎么，有錢不賺啊？」

　　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火。

　　本來我的店就是預約制，很少接受直接上門顧客。

　　我剛想拒絕，小姑娘卻突然可憐兮兮地盯著我。

　　「姐姐，明天我男朋友來找我，我想以最好的狀態見他，求求你幫我做吧。」

　　聞言，我心下一軟，同意了。

　　「你都相中了哪些款？我看看。」

　　她的手指左右翻閱，竟然一連串給我看了30多張圖。

　　我推薦簡約高貴的紅色貓眼。

　　她搖頭說，太簡單了。

　　又推薦紅色新中式國風款。

　　她皺眉說，太老氣了。

　　...

　　最后一番商討，快9點了，她才選出想要的樣式。

　　淺貼延長紅色碎鉆膠的款式加上滿手的小鋼珠和拼鉆。

　　我揉了揉眼睛，感慨又是個大工程。

　　我報價：

　　「美女，延長建構100，過年咱們會漲點價，這款你就給我280吧。」

　　「什么？」

　　她的聲音瞬間尖利起來。

　　「你怎么不去搶錢啊？」

　　「80，不能再多了。」

　　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本來上班就煩，被她耗得我的耐心也漸漸消失。

　　「80做不了，你去別家吧。」

　　「你什么態度啊！」

　　她怒極起身離開，過了一會兒又回來了。

　　這條街上已經沒有營業的店了。

　　她不情不愿小聲嘟囔：

　　「美甲師果然是世界上最暴利的行業，一瓶膠才幾塊錢，一張口就好幾百，黑心商家遲早倒閉。」

　　2

　　修完型，她舉起手反復查看。

　　「這太長了，我不好干活呀，還有這個形狀能不能給我修成方的？」

　　我按照要求修改，半小時后才磨出她滿意的形狀。

　　紅色卸鉆膠涂到指甲上，她大喝一聲，甩甩手，說不要這個顏色。

　　隨后，在她的要求下，我拿出所有紅色甲油膠挨個給她試了一遍。

　　她思考良久，最后猶豫開口：

　　「還是最開始那個紅色碎鉆膠吧。」

　　我氣得差點昏厥，強忍著怒氣給她上色。

　　照完燈后，她又改了主意。

　　「我想把這玩意兒涂成綠的。」

　　我兩眼一黑。

　　「你不是要做新年戰甲嗎？改色就和圖片不一樣了，而且已經照燈了啊！」

　　她大手一揮，瀟灑得很。

　　「那你打磨掉好了，又不費力。」

　　「沒事兒，隨便改，我是顧客還是你是顧客，事兒怎么那么多？」

　　已經快到11點了，才將將把底色涂完。

　　她又開始挑三揀四，先是嫌棄綠色碎鉆膠不夠閃，讓我加上綠色的閃片。

　　又嫌棄鉆太小，讓我換個大鉆。

　　最后做完整手，已經和原圖沒有任何關系了。

　　她舉起手反復欣賞。眼中閃過驚艷的神色。

　　誰料下一秒她臉色一變，冷著臉開口：

　　「你這怎么做的？和我給你的圖片毫無關系。」

　　我愣是大腦空白了三秒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些什么。

　　「不是你要修改的嗎？」

　　「我要改你就讓我改啊？我不管，你技術不行，退錢。」

　　我算是明白了，合著她是想做霸王甲啊！

　　我冷笑：

　　「退錢可以啊，把美甲卸了。」

　　「不卸甲還想退錢？店里有監控，要不你報警吧。」

　　她瞪我一眼，知道訛錢行不通，又擺出可憐姿態。

　　「姐姐，你就給我便宜點吧，我是學生。」

　　「好啊，給你便宜三十。」

　　「行！」

　　她興奮地掏出手機付錢，在看到賬單250時愣了一瞬，隨即變得怒不可遏。

　　「你說我是250？」

　　我攤手。

　　「你要是這么想我也沒辦法，要不你還是給我280？」

　　她憤憤，為了省三十塊還是咬牙離開。

　　3

　　年前最后一天營業，等位的客人還是絡繹不絕。

　　我手藝好，收費低，店里環境舒適，情緒價值更是給得足足的，早就在大學城附近打出了名氣。

　　正給客人剪死皮，店里就出現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退錢！」

　　我抬頭，只見那天夜里來的小姑娘正氣沖沖地朝我走來。

　　「在你這做完美甲我姨媽都推遲了，肯定是你的美甲有毒，傷害了我的身體！」

　　「說不定還會讓我不孕不育！」

　　「噗嗤。」

　　有顧客沒忍住笑出聲。

　　「小妹妹你在說什么啊？做美甲和姨媽有什么關系？」

　　女生怒拍桌面，拉起我面前的客人推到一邊，和我面對面對峙。

　　我急忙扶住客人，無奈撫額。

　　「你到底要怎樣？」

　　「我懷疑你的甲油膠透過指甲深入我的皮膚，令我的細胞癌變，我要求你賠我醫藥費十萬！」

　　深深的無力感襲來，做美甲十幾年，遇見不少奇葩顧客，但這么奇葩的，還是頭一份！

　　已經有客人害怕被她攻擊離開了。

　　我必須盡快處理，不能讓她影響我的生意。

　　「我現在給你卸甲，你去醫院化驗，只要醫生說你是因為美甲確診癌癥，我無條件給你退款，并承擔你的醫藥費。」

　　她急了。

　　「你說誰得癌了，大過年的你怎么詛咒人？」

　　「大家看看這個店主啊，都別在她家做了，她家做得一點都不好！還詛咒顧客！」

　　顧客看不下去，紛紛替我開口：

　　「不是你自己說做美甲癌變了嗎？」

　　「你有事沒事，別耽誤我們做美甲啊，過年都忙，本來就沒啥時間。」

　　「我看你就是來訛錢的！快走吧！」

　　...

　　我不愿再與她爭辯。

　　「你這個美甲也有一星期了，我現在免費給你卸了，把錢退你，你以后都別來了。」

　　她防備背過手，大喊：

　　「我不卸！」

　　她的意圖太明顯，很難不讓人看出她的貪心。

　　「你又不卸，又想要錢，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快走吧，別耽誤我們繼續做美甲。」

　　顧客們你一言我一語議論她。

　　還有人認出她。

　　「你是國貿專業的程敏？」

　　眼見被人認出，她落荒而逃。

　　臨走時還撂下一句狠話。

　　「你等著！」

　　4

　　大年三十，家人在熱火朝天包餃子，外面煙花滿天，我癱在沙發上百無聊賴擺弄手機。

　　「叮咚。」

　　手機彈出一條平臺評價，我興沖沖點進去。

　　不知道又是哪位美女曬美圖了。

　　一點開，我瞬間傻眼。

　　全身的血液涌上頭頂，氣得我肝顫！

　　那條評價的圖片赫然是程敏那手綠色美甲！

　　「集美們避雷這家美甲！我才做了十天，它底下就掉了一大截，還害得我不來姨媽，雖然方便了我男朋友，但我還是很擔心啊！」

　　「更重要的是，這家真的黑！同款圖我去另一家問才88就能做！」

　　「這家快點倒閉吧，還有那個窮酸店主，祝你新一年干啥啥不順，早死早超生！」

　　大過年的，收到這樣的詛咒，我氣不打一處來，打字的手都在顫抖。

　　「人的指甲是有生長周期的啊，底下那截是你長出來的新指甲，根本不是掉的！」

　　「姨媽這事我不想和你多說！還是那句話，去醫院，拿報告！」

　　「一分錢一分貨！我用的鉆都是僅次于華子的東洲鉆，甲油膠也都是市面上質量最好的，工具也是一客一消毒，我定價完全合理！不喜歡你可以卸掉去88那家做！」

　　「大過年的你這么詛咒我，我只能說一句：」

　　「反彈！」

　　關掉手機，我仍氣不打一處來，就連吃餃子看春晚都驅散不掉籠罩在我心里的陰霾。

　　她沒再回復我。

　　年后，我回到店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調取那天的監控。

　　我要牢牢記住她的臉，以后永不接待！

　　5

　　大學開學了，店里的客流明顯少于去年。

　　有位女大顧客和我交好，她悄悄告訴我，有人在學校表白墻掛我，所以很多學生就不來了。

　　我接過手機，越看那條帖子血壓越高。

　　程敏配圖將近兩個月的美甲，邊緣已經出現磨損，后緣也長出長長一截新指甲。

　　「墻墻，避雷一下東門那家美甲店。店主態度惡劣，瞧不起窮學生，還在過年期間詛咒顧客去死。」

　　「她家技術又不好，收費又高，在這里給大家推薦一下B棟618的宿舍美甲，吊打校外這些三流美甲師。」

　　底下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學生發「碼住了」，也有人發出疑問。

　　「我感覺那家挺不錯的呀，做出來都是千元美甲的水平，卻只收二三百塊，而且店主人很好呀，每次都送我們護手霜。」

　　只是這樣的評論很快淹沒在程敏找的水軍里。

　　「她剪死皮把我手都弄出血了！」

　　「她家店主力氣太大，把我手扳骨折了！還不賠償醫藥費！」